期期艾艾（上）12（2 / 2）

林一冰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滑倒呢？况且这个地方并不光滑，自己的拖鞋也是防滑的底儿。

这次崴脚比较严重，林一冰听到了自己的右脚脚踝“拧‘的一声，疼，真疼。他躺在走廊上，让送水师傅去隔壁叫叔叔，林一冰家和叔叔家比邻而居。叔叔过来后，马上带着侄子去医院看脚，林一冰的村子西边有一家正骨医院，是全县最好的正骨医院，医生手艺高超，医院的膏药有秘方，敷上之后，伤骨愈合很快。

不过医生告诉林一冰：“伤筋动骨再快也要100天，你需要调养三个月，以免留下后遗症。”

就这样，林一冰在家里躺了三个多月。

养病期间，林一冰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他刚要给自己算一卦，忽然内心一片明亮，他推测是因为自己给王杰算卦算得太准，从而遭到了老天爷的“敲打”，他下了一个决定：从此，再也不给任何人算卦了，从今天开始“封卦”。

算卦属于“神秘领域的知识”，算卦的时候有一些禁忌，比如，不能免费给他人算卦，一定要收取“卦金”，也不能随意“泄漏天机”，懊悔是没有用的，不管林一冰怎么反省，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让脚踝康复如初。

躺在家里的那三个月里，林一冰又看了一遍四大名著，以此来打发时间。养病期间，他的小外甥女还来看过他两次。小外甥女是表妹的女儿，小名“大米”，大名“凌彬”，她爸爸姓凌，她妹妹名字带两个“彬”字，他爸爸就集合妻子的名字和自己的姓氏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凌彬”听起来和林一冰的名字很像，“林一冰”是他的全名，在家里，父母亲友就称他为“林冰”。

那天下午，林一冰躺在走廊的沙发上吹自然风，看书，正巧，从外面进来一个乞丐，乞丐有些口吃，说了几句奉承话，顺便想乞讨一些钱。小外甥女觉得乞丐的口吃很搞笑，就模仿乞丐的说话方式。

嘲笑弱者是不道德的行为，林一冰自懂事以来便不做这样的事情，他及时制止了小外甥女。

林一冰让外甥女拿来自己的钱包，从中掏出十块钱给了乞丐，乞丐说：“谢谢，祝你发··发大财，走大··大运”。

乞丐说完，就离开了。等乞丐走后，林一冰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一位高中同学——方亚东。

邓艾是三国时期魏国的大将，文武双全，只是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时人调侃他“期期艾艾”，因为他有严重的口吃，而方亚东就像三国时期的邓艾一样，言语散乱，不成句子，说话不清不楚。方亚东的招牌动作是在说话的时候，用手挡一下嘴巴，以防止忽然蹦出来的词语带出口水来。

方亚东皮肤黝黑，是长期干农活风吹日晒的缘故。方亚东的眼神很淳朴，这种淳朴也是农村学子们的特质，吃苦耐劳，眼神中不带有丝毫的恶念。方亚东做事和他说话一样，不疾不徐，当然，他不能着急，一着急，那种欲说还休的神态就出现在脸上了。

高中的交流依附于语言，而口吃的人往往不能连贯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因此会错过很多改变命运的机会。方亚东也是如此，他成绩中等，言语虽然表达有障碍，可是写文章很快，下笔千言，20分钟就能完成。如果说话利索的话，他就可以去参加各类演讲比赛，一定能获得一等奖。

高中三年，方亚东一直和林一冰是同班同学，作为学习委员，林一冰早读的时候会督促大家读书，唯独不会催促方亚东，他不能出声，因为他读书很不流利，很多知识都是他自己看会的，他喜欢默读，更喜欢抄写，这种看似缓慢的学习方式弥补了他言语上的不足，这就是“勤能补拙”。

此外，方亚东还有一个人生信念：慢就是快。这是他爷爷告诉他的人生经验，他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一生都在和土地打交道，种小麦的时候，他爷爷干活儿慢，但很细致。播种之前，需要翻土、除草、施肥，一般的农村家庭都会这样做，但他爷爷干的慢，因为他爷爷翻土深、除草细致，所以他往往是提前几天开始干活，等他弄的差不多了，村里人才会陆续去田里劳作。

虽然林一冰知道方亚东口吃，但真正理解他的口吃是和他成为同桌之后。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方亚东和林一冰当了一段时间的同桌。有天晚上，正上第二节自习课，林一冰找方亚东要自己的数学笔记本，方亚东说：“我··我还给你了。”林一冰忘记放哪了，就让他说清楚一些。被人要求解释，那只能说明对方在怀疑自己，方亚东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红苹果，他急于澄清自己，又因为口吃，结果只能重复地说“我给你了！”“我给你了！”“我给你了！”

看到方亚东急红了脸，林一冰只好作罢。等下课后，一位同学把林一冰的数学笔记本送过来了，林一冰才反应过来：上节课有人不打招呼就拿走了自己的本子。上节课，逼迫方亚东自证自己，林一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林一冰不想在同桌之间产生隔夜的仇恨，决定等方亚东跑步回来，向他正式道歉。

方亚东因为被误解，一下课就冲出了教室，他要去跑步，在跑步中消除自己的压抑和怒火。

向他道歉的时候，林一冰顺便问起了他口吃的具体原因。

方亚东看到林一冰道歉很诚恳，就告诉林一冰说：“小时候，村子里有个结··结巴，我才五岁，就学他说··说话，结果就改··改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一次觉得好玩的模仿，却导致终身不痛快。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小时候，人人都喜欢模仿大人的言行举止，比如说大圣人孟子小的时候就经常模仿邻居们的做法，从做生意到吊孝送葬，不一而足。孟子的母亲觉得儿子模仿的事情不是正道，就带着他搬家了。

孟子那样的模仿还无伤大雅，有些模仿就很恶毒了。

林一冰记得住在前边的邻居周大叔有个姑妈，是个歪脖子，她来看望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周大叔的父亲。周大叔的小儿子小名叫毛毛，就会在旁边笑话自己的姑奶奶，在院子里大声喊叫“歪脖子老周、歪脖子老周”，声音高亢嘹亮，可把姑奶奶气得够呛，老人家本来打算在这里住几天，和老哥哥说说闲话，结果因为小侄孙多嘴多舌，口中无德，姑奶奶当天下午就回家了，为此，毛毛的父亲大发脾气，痛揍了他一顿。

身体有缺陷的人一旦被嘲笑，只能忍气吞声，暗自生气、流泪，嘲笑者没有任何压力，但对于模仿口吃者，老天爷最直接的惩罚就是让模仿者也变成口吃。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日子未到，嘲笑者也终将成为自己所嘲笑的对象，只有等到那一刻，他才能明白自己当初嘲笑别人是多么的恶毒。

所以，关于模仿村里的结巴说话一事，方亚东也很后悔，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后悔就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