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何佩瑢（一）114（1 / 1）
从按摩店出来，何磊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卞正中拍了他一巴掌，笑道：“我说何大少，你不是挺横的吗？怎么怂了？”何磊总算回过神来，如同看着一个煞神一样，抖抖豁豁说道：“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卞正中嘿嘿一笑，抬步向一家饭馆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一个当兵的，别扯没用的，赶紧请我吃个饭，一会我还要去见你家老爷子呢。”
其实卞正中还在后怕，如果刚才不是被逼到死角，他也不会冒这种玩命的风险。同时他算准了马五，这种擅长拿女色去贿赂别人的鸡头，不可能是个真汉子。只要不是点子太背第一枪就爆了头，既能压服马五这个青帮老大，又能赢得何磊这个纨绔衙内，也是一场不错的赌局。
点了一壶酒，几个好菜，两人喝了几杯，互相自我介绍闲扯了一会，何磊总算恢复了正常。他举起一杯酒和卞正中碰了一下，说道：“卞哥，今天多谢你了，我敬重你这种对自己都够狠的主，以后在汉口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都包在我身上！”卞正中举杯小嘬了一口，说道：“是兄弟的话，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一会还要见你老爷子，酒就不喝了，改天我俩再喝个不醉不归。”何磊接话道：“卞哥，你找我老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求他？我可以帮你的。”卞正中一摆手说道：“官场的事按官场规矩办，你就不要掺和了。我是卫戍司令部的参谋，负责联系各地方部队，拜访何大帅是正常公务。再说，如果大帅看得上我，自然是我命中之福。如果看不上，即使你帮忙也没什么意思。”
何磊夹了一口菜，想了想，看着卞正中神秘一笑，说道：“你是**大学的教员，我老爹想送我去国外留学，正在给我找一个家庭教师，我看你就很合适。”卞正中正在夹菜的手突然停住，如果当了这个家庭教师，岂不是可以经常出入何公馆，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华灯初上，民国汉口的长春街在橘黄的路灯下映照得别有风情，卞正中把手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弹，烟头闪着火星向着夜空飞射而去，像一支射出的火箭，划出一道殷红的烟火。又是一次关键的高层客户拜访，卞正中死命掐一把自己的手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是他每次重要拜访前的准备动作，能使自己快速进入兴奋状态。
何公馆是一栋三层别墅式建筑，不同于唐生智公馆的富丽堂皇，这里到处是浓郁的日本风格。室内清新自然，简洁淡雅，木纹本色的地板和家具一尘不染，日式的拉门雪白得耀眼，翠绿的青竹和盆景点缀在各个角落。正堂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著名的日本水墨作品《秋冬山水图—冬景》。这幅画与崇尚自然**的中国传统水墨画有着明显的不同，狭窄的山麓上怪石突兀，怪石的尽头是远方的雪山。这里的一切都显出其主人深厚的日本情结。卞正中已经脱掉了鞋子，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心里暗叹：这里虽有意境，但实在不合时宜，这个何佩瑢都快把自己当成日本人了。
跟着何磊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何公馆二楼茶室，卞正中眼前是一扇纯白的日式格子拉门。茶室里透出柔和的灯光，空气中飘散着一丝檀香淡淡的香味。卞正中挺身立正，对着格子门轻声说道：“报告，卫戍司令部参谋卞正中，特来拜见大帅。”沉默了半晌后，茶室里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进来吧。”
卞正中虽然穿着便服，仍保持着军姿，利落地拉开格子门，稳步走了进去。茶室里明亮通透，地上是芦席铺成的榻榻米，浅绿色的榻榻米垫子，散发出蔺草的自然香味。墙角一隅则是一处竹石景观，竹子青翠挺拔，石头圆润通灵，好一处意境优雅之地。
榻榻米上摆着一副围棋棋盘，年近六旬的何大帅威严不减，此时一手持黑，一手持白，正凝神静气思量着这幅残局。何佩瑢并不理会卞正中，只是指了指榻榻米上的垫子。卞正中微微鞠躬一礼，礼貌地坐下，屏声静气默默看着面前的棋盘。棋局已到中场，黑白双方互相纠缠搏杀，但强弱态势已分，黑方一条大龙已经将白方逼到边线绝路，大局似乎可以一举而定。何佩瑢手持一枚黑子，在边线一点上反复斟酌，举棋不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茶几上檀香飘出的一缕青烟慢慢环绕升腾，卞正中仿佛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棋盘。卞正中知道，这是何佩瑢在考验他的定力。半小时后，就在何佩瑢下定决心落子之时，卞正中轻咳一声，轻声说道：“大帅且慢，小子斗胆一言，请大帅指正！”何佩瑢微微愣了一下，手里的棋子停在了半空中，眼光仍盯在落子处。卞正中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说道：“棋局尚在中场，尽管黑棋占尽上风，但白旗在下盘和左盘仍有不少援手，大帅此时决断是否为时尚早？且此黑子一落，则退路全无，大帅何不再缓几手，看看局势发展再做决断？”
卞正中说完，见何佩瑢仍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忙致歉道：“小子妄言了，请大帅见谅！”何佩瑢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黑子丢进棋罐里，终于扭过头看向了卞正中，眼光如刀，仿佛能剖开卞正中的心内。这是典型的压力测试，卞正中压住内心的慌乱，仍不卑不亢地对望着何佩瑢。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俄罗斯轮盘赌，卞参谋好大的胆气呀！”何佩瑢淡淡说道。乍一听到这句话，卞正中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靠，这下午才发生的事，他就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呀。卞正中再次低头一鞠躬，诚恳地说道：“大帅见笑，形势所迫，小子孟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