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雾时代

蹭蹭蹭……

快速翻动书页的声音渐渐清晰，连同木床摇曳产生的阵阵吱吱声愈发响亮。

呜，喉咙里异物堵塞产生的剧烈恶心感逆流而上，反倒使得他顾不上周围环境的剧烈变化。

进入简陋的卫生间后，顾南不禁腹诽几句，这年头还有如此简陋的厕所，只有一个木桶，木桶，不对，他顷刻清醒过来。

剧烈的恶心感却不给他任何思索时间，呕，顾南吐出了黄黑色混杂的恶臭液体，隐隐还能瞟见血丝。

顾南可不敢再直视这团糊糊，往日的经验告诉他，恶心的物体反而会再次刺激他的胃部，勉强转头。

整个人虚脱下来，可却不敢完全趴下，混杂着恶臭的木桶就压在沾上岁月泥泞的夯实地面上。

不真实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夹杂压迫之势使得他喘不过气来，恍惚间，他似乎立于高耸的长城之上，居高临下，但是他有恐高啊！

真他娘的操蛋。

过了数分钟，等到顾南真下定决心行动时，却发现卫生间里居然没有水龙头，暗骂一声，自顾自推开吱呀的木门走到一处树荫下。

王大娘洗衣用的铁盆子还在，正好里面还有少许带着白沫的水花，擦洗完毕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恰好对上王大娘怪异的眼神。

“南子啊，你最近咋搞的那么爱干净，平时都是呆在屋子里的，不是大娘我说你，你这精瘦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多出来走走也好。”

说罢，王大娘顿了顿，将盆里剩下的水倒掉，转身离开。

顾南这几日在记忆中疯狂思索关于王大娘的记忆，模糊间，只得知她是自己家的邻居。

转身回屋，拉开吊灯，晦暗不明的亮光照耀在小平房内，他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写下脑海中乍现的灵光。

顾南混穿过来已经三天，在笔记上记好了自己的基本信息，整理面前已知的内容后，不禁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够。

顾南原本不叫顾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至于为什么穿越，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也就接受了顾南的名字了。

顾南下笔的速度愈发急促，仿佛像是有恶鬼催促般不停歇，好一会儿，终于停下笔，心满意足后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完成了。

父母双亡，留下一套院子，留有余粮，小有家资，没有带任何拖油瓶，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原身是一名学生，这个年头学生身份还是极为宝贝的，后世快速学历贬值的时代自然是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的。

顾南收起笑意，不自觉摆出一副冷淡的面孔，套上长衬衫，去外头走动去了。

王大娘坐在桥洞下，嘿咻嘿咻地用力敲打一块发红的衣物，旁边有着堆叠成小山高的各色布料。

“南子，是该多出来走走，以后少跟那群混子鬼混去了，昨晚上半夜了敲门可吓死我嘞，以为遇到鬼东西了，要不是大娘我，你可就得在大街上睡了。”

王大娘唾液横飞时额头皱纹深深陷下去，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诉说着。

顾南只是赔上一个笑脸，说了几句好话，好说歹说才打消了王大娘继续骂街的劲头。

十几年的老邻居了，自然就异常熟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王大娘这么说倒也是真心为他好。

不用王大娘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昨晚喝酒后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

城防军队长，伍阿狗，他从小到大的玩伴，邀请顾南去小酌一杯。

护城军队长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寻常人挤破脑袋都抢不到的官被伍阿狗给抢到了，靠什么，一股子狠辣劲和听话。

长官让他往东跑他绝不往西，整起人来倒是毫不手软。

单是说先前上头分派下来的征粮任务，他可是一点也不敢含糊，逮住当地住户就是一顿搜刮，至于哪些地主老财，只是象征性收纳一点指甲缝里漏出来的宝贝玩意。

伍阿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佩服读书人，认为他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恨不得称兄道弟，拜把子，那叫一个殷勤。

这光景，不光是人活不下去，庄稼更是青黄不接，一副要被烤熟的模样，街上的人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身子，全然是旱涝鬼的模样。

软塌塌的皮套在骨架上，破布烂衫更是散发着恶臭，一根长长的搅和着泥浆，尘土，飞虫以及其他恶心物件的油腻之物拖在脑袋后。

顾南心中的嫌恶之情愈发明显，不过嫌恶过后，只是同情，对麻木之人的同情。

前几天县里张贴了公告，说是要剃发留辫，平时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聚在一起揣摩圣意，全然不知大清已经亡了的喜讯。

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会哼唧几句，大清亡了照旧过苦日子，还更苦了几分，还不如不亡。

小人物的柴米油盐生计自然不干县城大老爷的事，前知县伍德邦披上一层革命党的外壳，继续堂而冠之地干着知县的活儿。

县知事配合着城防军净干天怒人怨的活计，可是也没人敢吱声，冰冷的枪管子可不会和你说笑。

前几日还崩了一个闹事的学生呢，说是学生倒也不恰当，他早已经从学堂毕业，刚准备去留学就稀里糊涂赶上了起义，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的围起了招待所。

招待所被围后几日，前来清算的洋械师，城防军的直系上司，不知为何惊动了他们，架着一干人等上了白水村的戏楼。

零星的村庄像护卫拱卫皇帝般守护者县城，顾南自然是其中一个看热闹的闲散人员，看着被架着的斯文的戴眼镜学生以及旁边的算命先生，流浪汉留下的血铺满地面，像一条红蟒张牙舞爪爬到脚底下。

当即，顾南的前身，双腿一软，两眼一黑，倒下来。

村里望病的田郎中，一个胡须茂盛的中年白卦男子，提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顾南后颈处扎了一下。

周围人嗤笑声中夹杂着议论。

“嘿，他活了，他活了。”

“小哥，你也忒胆小了。”

田郎中叮嘱几句，收起银针，迈着步子，径直前往了镇上唯一的医馆。

这一年，新时代仍旧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