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俗人

“喻公子，请喝茶。”

话语间，有眼眸低垂的小侍女轻轻放下茶壶。眼前，风华正茂的素衫少年，怔怔凝视着茶杯中寥寥无几的茶叶出神。

三三两两甘露藏叶，零零散散沉浮杯中。

好一个喝茶，若忽视那少得可怜的几片茶叶，这杯中的茶水就着实与凉白开一般无二了。

喻客川倒是沉稳，不像是这个年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他轻捧起茶杯，抿上一小口，很快便尝出来，是东岭负有盛誉的清芝茶叶，以淡出名。

清香入喉，他微微颔首。

小侍女不敢多语，只是低垂着脑袋。

被称为公子的少年闭上双目，脑海中浮现一道朝思暮想的俏丽身影。

一抹痛苦的回忆紧随而来，喻客川微微锁起眉头。

应该如何开口......？

不急，今日既然来了这陈家，又何愁见不着她......

手指上下轻叩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在宁静的茶室里弹起，清脆回荡，衬着茶桌上两只茶杯的水面掀起细长涟漪，似人的心湖荡漾而又波澜不惊。

瞥见对面站着的小侍女大气不敢喘一口，少年轻笑了笑，说道：“姑娘，不必如此拘谨。”

小侍女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仍旧不敢怠慢，面不改色道：“喻公子身份尊贵，小奴不敢胡言乱语。”

沉默半晌，喻客川哑然失笑。

他自己倒是从未当自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角色，也从未视任何人卑劣亦或是低人一等。

时常扪心自问，何为公子？

身怀傲骨，气度不凡，玩世不恭而又举止得体，不失礼仪。

这才是公子。

捧起的茶杯停滞在了嘴边，少年很快便陷入往昔。

今日疾驰的巽风与一年前的那天很相似，喧嚣无比，拂面都能够扬起三千青丝。

那一日的对话喻客川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两道刺骨的声音依旧回响，每每想起时，都会震荡心神魂海。

“你一直在骗我……？”

“那又如何？”

画面中的破衣少年，半身软弱无力地依靠在身后的老旧石墙，仰面朝天，自嘲地闭上双目，隐隐有泪珠，挂在眼角，被不太强烈的细微烈阳倒映出来。

从来没有人想象过，喻家的三公子会哭，只可惜在此时与他最为亲近的姑娘，也只是背身对着他。

“你回喻家吧。”

背对着少年，屋檐下的姑娘头也没回，说道：“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复往日温柔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说着：你我二人如今形同陌路。

仿佛昔日过往，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被姑娘的冷漠贯穿，少年的稚气被她狠狠重击，摔得支离破碎。

少年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许久，久到天色渐渐卷边泛白，陡然醒过神，搓了搓被风吹得麻木的脸……姑娘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嘶......

略有些温热的茶叶烫了舌头，恍惚间将念起往昔的喻公子送回现实。

茶是好茶，就是根本没味。

“姑娘，陈家平日里待客都是用这种清芝吗……？”少年打趣道。

“恐怕喻公子误会啦，我家小姐生前常与小奴提起，说公子口味同她一样清淡，喜好清茶，尤其是东岭特产的清芝......小奴印象深刻，此番喻公子来访，才特地泡了这一杯清芝茶......”

......

生前......？

喻客川怎么也想不到，他随口吐出的一句玩笑话语收到的客套答复，居然会有令人窒息的字眼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