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走火入魔杀十昼夜，化身心魔集四大恨。422（2 / 2）
方正升连忙拱手：“书生方正升，字青臣。还望小姐通融。”</p>
这户人家姓徐，红衫少女正是这家的小姐，黄衫少女是她表妹。表妹看不惯方正升那副傻模样，蛮横的说道：“不可！你既然是书生，那也该知礼才是。今日老爷不在家，只有女眷，家中怎么能随便收留外人？你说你是书生，可谁知道真假？万一你来历不明呢？你要真是书生，就要知礼避嫌，快快滚开。”</p>
“小生受教了，告辞！”方正升的脸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p>
方正升正要离开，徐家小姐却说道：“公子且慢。我见公子温润，有贵人之相，想来只是一时落魄。我虽是女子，也知道读书知礼，自当尽绵薄之力。”</p>
“表姐，你怎么......”</p>
见表妹还想插话，徐家小姐便轻轻拉了她一下，跟她低语了几句。没过一会，那表妹便抿嘴而笑，不再阻拦。</p>
徐家小姐吩咐道：“碧儿，你过来。”</p>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应声而出，徐家小姐贴着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交代完毕，两位小姐便径自进府去了。</p>
碧儿叫过两个家丁，说道：“小姐让你们把西廊的‘将军宅’收拾干净。”</p>
两个家丁闻言之后对视一眼，都有些迟疑。而碧儿则是微嗔道：“这是小姐的吩咐，收拾好‘将军宅’待客，你们没听清吗？”</p>
那俩家丁赶紧答应着，进去收拾了。</p>
碧儿对方正升说：“请公子跟我来。”</p>
方正升松了一口气，赶紧抱拳行礼：“多谢小姐，多谢。”</p>
“打住，小姐可不是能乱叫的，那位穿红衣的才是我家小姐，我只是个丫鬟。莫要叫错了，要是让别人以为我逾越了礼制，会挨打的。”</p>
碧儿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方正升见府中房屋院舍颇多，便紧紧跟住碧儿，生怕走错路。</p>
宅子的西边走廊尽头，有一间干净的小屋。碧儿走过去推门看了看，然后对方正升做了个“请”的手势。</p>
方正升进去一看，房子虽不算大，但也比柴房好很多。只是有些奇怪，这里空空如也，房中空无一物，什么家具也没有。他不禁心下犯起嘀咕，这怎么能住人？</p>
碧儿看出他的心事，说：“莫急，这间房闲置多年，我已让人去取床铺被褥送来。不知公子可曾吃过饭？”</p>
方正升有些尴尬，拱手小声道：“尚未。”</p>
“没吃就没吃，还尚未，真是文绉绉的书呆子。”碧儿笑了笑：“只是随口一说，你莫要生气。待会那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p>
方正升再次拱手：“那就多谢碧儿姑娘。”</p>
碧儿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去张罗了。</p>
一炷香后。</p>
碧儿过来时左手提着一个食盒，右手还抱了一只小狗。</p>
几个馒头，外加两个素菜，一碗油光光的红烧肉。小狗盯着肉也流口水。</p>
方正升好久没吃过饱饭了，更别提肉了，一时再也顾不得斯文，很快便将饭菜吃光。</p>
碧儿等他吃完，摸摸怀里的小狗说：“公子孤身在外难免寂寞，这只小狗是我家小姐心爱之物，如果你不嫌弃，就留下它做个伴。”</p>
方正升没想到徐家小姐还如此贴心，本来他也喜爱小狗，于是满口答应，接下小狗抱在怀里小心地摸着，然后跟碧儿搭话，随口问道：“碧儿姑娘，刚刚我听闻这间房被称作‘将军宅’，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典故？”</p>
“只是这曾住过一位将军。”碧儿抿抿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是有什么禁忌。</p>
方正升心中有点奇怪，难怪这屋子死过人，所以闹鬼吗？</p>
此时有家丁抬来了木床和被褥，等安顿完毕，碧儿带人离开。方正升早已乏了，也不管是不是凶宅，直接倒头便睡。</p>
吃的饱饱的，这一晚睡的很香。</p>
次日一早，方正升辞行。碧儿把他送到门外，还递给他十两银子，说道：“这是我家小姐的资助，希望你能金榜题名。”</p>
方正升不好意思再要钱，推辞道：“承蒙你家小姐收留款待，我已感激不尽，哪能再让小姐破费？”</p>
碧儿说：“这是小姐的心意，你不要辜负了。”</p>
听到这话，方正升不觉有些痴了。小姐的心意，难道......徐家小姐属意自己了？</p>
还想再问，可碧儿把银子往方正升手里一塞，笑着跑了。</p>
有了钱，方正升自然不再那么窘迫。他找了家客店住下，吃得好，睡得香，精神倍增，轻轻松松过了考试。后面更是越来越顺利，竟然考取了状元，并且还成为了编纂院的清流高官，前途不可限量。</p>
方正升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心里很清楚，倘若没得到徐家小姐的资助，别说是金榜高中，说不定此时他已客死异乡。</p>
早在初见时，徐家小姐说方正升有“贵人之相”，他就已暗暗生出爱慕之心。但那时方正升身无长物，对此自然不敢多想。</p>
如今高中状元，早已经不一样了。方正升甚至拒绝了当驸马的机会，急急忙忙找了媒婆，说了那晚借宿的事，求媒婆帮他玉成这段姻缘。</p>
徐家是巨商，徐家老爷只有这一个女儿，年方二八，待字闺中。过去提媒的人踏破徐家门槛，老爷都看不上。</p>
但这一次可不一样，居然是状元来提亲，而且这位状元还得过小姐的资助，传出去更是一段佳话。这段姻缘无可挑剔，徐家上下都很满意，亲事一拍即合。</p>
没多久，方正升风光地迎娶徐家小姐过门，夫妻恩爱圆满。婚后三日，方正升按习俗跟妻子“省亲”。</p>
徐家小姐刚到家就把小狗抱在怀里，怜惜地说：“这才三日不见，它竟有些瘦了。官人，我们走时也把它带走吧。”</p>
“只要你喜欢，尽管带上。”方正升连连点头，又想到了那个丫鬟碧儿。徐家小姐连小狗都想念，可贴身的丫鬟碧儿怎么不见了？</p>
倒不是方正升对碧儿有什么心思，只是都是故人，当初碧儿也给过自己帮助，自然想给些打赏。</p>
“对了，这次怎么不见那个丫鬟碧儿？”方正升好奇的问道。</p>
妻子的脸色有些古怪，扭捏道：“别提了，碧儿那丫头从小跟我到大，只是后来学坏了，手脚不干净，前些日子偷了府里的东西，被父亲赶出府了。”</p>
“唉，好吧。”方正升摇摇头，没有再问。</p>
直到今日，方正升当完值坐着轿子回府，半路上看到一个蓬头散发的姑娘，后面有个男子边追边骂：“拦住那个疯婆子，居然抢了我几个白馒头！”</p>
方正升是个心软的，赶紧吩咐停了轿。几个馒头才几文钱，打算掏钱帮一下这姑娘。</p>
结果下了轿子还没等掏钱，方正升不由得愣了，眼前这位姑娘虽然满脸尘土，但还能依稀认出本来面目，竟是碧儿。</p>
碧儿此时凄惨极了，乞丐都不如，浑身冻疮，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拼命往嘴里塞着。看来是饿极了，只好在小吃摊上抢了一个馒头，这才招来追打。</p>
方正升给了那男子几个铜钱，把他打发走了，转过头问碧儿：“你怎么落到这个地步？”</p>
碧儿双眼含泪，埋怨道：“我会变成这样，全是大人您害的。”</p>
一旁的轿夫忍不住喝道：“大胆，我们大人好心帮你解围，反倒落了不是？你莫胡言，污辱了朝廷命官。”</p>
碧儿吓得住了口，但方正升看出她有心事，便让轿夫们安静，随即放缓声音说道：“不管如何，我都承你一份情。到底什么事，你细细说来。”</p>
碧儿没忍住落下泪来，哀怨的说说：“这都是因为那晚您借宿的事，您知道那间‘将军宅’是什么地方吗？其实那里是狗窝。小姐最爱她的小狗，所以戏封为大将军，所以府里人都将它的窝称为‘将军宅’。”</p>
“小姐性格顽皮，那天遇见大人想借住，她突发奇想让大人......去住狗窝，吃狗食，想测试大人是不是一个书呆子，能不能看穿那是狗窝狗食。也是因为这样的捉弄，才让小姐的表妹没有再继续反对大人入住。小姐认为大人呆头呆脑，多半会上当受骗。而小姐的表妹却认为那毕竟是狗窝狗食，肯定会被察觉到的。她们以十两银子为赌注，结果自然是小姐赢了，但她只图一乐，索性把银子都赏给了大人。”</p>
方正升目瞪口呆。</p>
碧儿继续说道：“后来大人中了状元，和小姐结为夫妇。徐家怕这事穿帮伤了姑爷的面子，才找借口赶走了我和当时知情的家丁。我从小就是伺候人的丫鬟，举目无亲，也不肯做妓女，只好四处流浪乞讨。</p>
方正升听得呆了，他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因为那所谓狗窝，真的比方正升老家的屋子都大。</p>
命数竟如此难料，高中状元的有几人？恐怕世上大多数人，终不如富家的一条狗那般饱食无忧。</p>
更受不了，世人传颂自己与妻子的一段佳话，竟然是自己一厢情愿，背后更有这样的侮辱。</p>
如此屈辱欺骗，内心是何等的悲愤委屈？</p>
方正升眼神一愣，指着碧儿说道：“来人，这疯婆子顶撞命官，按律该当街打死。”</p>
“大人，不！”碧儿苦苦哀求，但几个人已经围上来了。</p>
身后的哀嚎声渐渐远了，方正升坐在轿子里，目光越发幽暗冰冷。想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恨意浓。</p>
而此时，半空中的顾尊通感早已经结束，把这前因后果跟虎牙说了一遍，笑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四大恨’里面的第一恨，经年书生气。”</p>
虎牙忍不住唏嘘：“经年痴心妄想，一朝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