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
第三十年明月夜
导航
开灯
护眼
字体:

第三十年明月夜_分节阅读_第4节(1 / 2)

  “却不知某将阳铤送到何处呢?”

  李楹道:“送到宣阳坊的崔少卿府邸吧。”

  这回轮到鱼扶危讶异的瞪大眼睛了:“宣阳坊,崔少卿?莫非是那个察事厅少卿,崔珣?”

  李楹颔首道:“正是。”

  鱼扶危默了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公主天人之姿,怎么会和那……那声名狼藉的奸佞搅合到一起……”

  李楹只是道:“他能帮我。”

  “帮你?”

  “是,他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

  鱼扶危有些懵了:“某也能看见公主。”

  李楹摇了摇头:“可先生帮不了我。”

  鱼扶危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他自嘲道:“某虽然能看见公主,但某只是一介商贾,而崔珣就算声名狼藉,可他是四品少卿,所以,某帮不了公主,他能帮公主。”

  李楹默不作声,但恰是她的默不作声,印证了鱼扶危的话。

  鱼扶危苦笑,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一介商贾,连科举都考不了,更别提为官了,可笑,可笑……”

  他说到最后,哈哈一笑,语气中尽是愤懑,李楹这才惊觉面前此人,虽轻佻浅薄,可初见她时,却出口成章,交谈之时,也能引经据典,对阴司阳间之事,更能侃侃而言,加上此人名扶危,扶危扶危,扶危定倾,尽忠拂过,或许此人的志向,不仅仅是做一个商贾。

  但就算他志向再怎么远大,他的阶层,从娘胎之时就已经固化了,大周沿袭前朝的九品中正制,按门第高下选拔与任用官吏,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门阀的子弟永远是门阀,寒门的子弟继续当寒门,如鱼扶危这般的商贾之子,就永远只能做商贾。

  这种九品中正制,让士族门阀的地位都超越了皇权,时人若娶五姓女,其荣光胜似做驸马,大周历任皇帝都有意改革,在先帝之时,终于创立了科举制,不论士族寒族,都可以参加科举,寒族于是开始渐渐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在士族的压力下,科举制还是有很多弊端,比如科举的考卷不糊名,考生就有了作弊的机会,再比如商贾之子,还是不能参加科举,但比起之前,寒族的命运,还是有了很大的改变。

  鱼扶危神色已然渐渐镇定下来,他道:“某虽不能参加科举,但士庶之际,已非天隔,说起来,这还是公主的功劳呢。”

  李楹有些疑惑:“我的功劳?”

  鱼扶危颔首道:“先帝推科举,选人才,以士族反对最为激烈,但太昌血案后,士族被整治的元气大伤,科举也因此顺利推行,所以,是公主改变了天下寒族的命运,也改变了大周朝的命运。”

  李楹听后,并没有因为鱼扶危的赞誉而高兴,反而脑子轰的一声,她真的,改变了天下寒族的命运,改变了大周的命运吗?

  所以,她的死,原来对天下和大周,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么?

第6章

  元月初九。

  尚在家中养病的崔珣一大早就收到了察事厅小吏送来的锦盒,小吏道:“这是鬼商鱼扶危派人送来的。”

  崔珣打

  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九根金铤。

  崔珣扬眉,没想到那娇滴滴的小公主,居然真能成功换到阳铤。

  他从锦盒里取出一根金铤,掂了掂重量,然后递给小吏:“你将这金铤送给大理寺的曹坤,就说,我这次要太昌三十年,永安公主的卷宗。”

  小吏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敢问,而是捧着金铤,恭恭敬敬答应了。

  小吏走后,崔珣又唤来哑巴老仆,他指了指锦盒中余下的八根金铤,然后将锦盒关上:“这里面的钱财,还是老办法。”

  哑仆点了点头,抱着锦盒就出了门,崔珣跪坐于案几前,他轻轻咳嗽着,案几上摆放着一卷竹简,竹简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崔珣手握狼豪,蘸上朱砂,在“王良”两字上画了个叉。

  他合上竹简,沉思良久,此时小吏也回来了,还带来了李楹的卷宗。

  小吏绘声绘色道:“那曹坤一看到金铤眼睛都亮了,马上就答应去取永安公主的卷宗,少卿说那曹坤贪财好利,果然不假。”

  崔珣接过卷宗,他打开,细细看了起来,小吏又递上一壶葡萄酒,恭恭敬敬放在案几上:“少卿,这是卢司业所赠,他今日调任大理寺,特赠葡萄美酒与少卿,下官猜想,这是卢司业向少卿示好。”

  崔珣瞟都没瞟葡萄酒一眼,而是随口道:“放着吧。”

  小吏退下后,崔珣继续研读李楹的卷宗,不知不觉,天已金乌西沉,六百下暮鼓从承天门响起,坊市喧嚣渐退,崔珣合起卷宗,他轻咳两声,忽觉有些奇异。

  那小公主不是急着想查出到底是何人杀的她么,她费尽心思去换了阳铤,为何整整一日都未出现?

  他不由看向窗外,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不是李楹,是哑仆。

  哑仆将盛着热气腾腾的药汁的青釉碗小心放在案几上,然后比手画脚,崔珣道:“让你去办的事,办好了?”

  哑仆点点头,又比划了一阵,崔珣默然:“你说,曹五郎的母亲去世了?”

  哑仆又点点头,从他的比划中,可以略微看出“不堪受辱”、“上吊而死”的字样,崔珣沉默无语,良久,才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哑仆走后,崔珣静默良久,木窗没有关好,凛冽的凉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冷的彻骨,崔珣喉咙腥甜,他剧烈咳嗽了几声,案几上盛着药汁的青釉碗放的都有些凉了,药汁散发着桂枝麻黄等药材混在一起的辛辣气味,崔珣端起青釉碗,准备饮下药汁的时候,那扑鼻的酸涩苦味令他作呕,崔珣未饮下去,而是将青釉碗丢弃一旁,转而随手提起案几上卢司业所赠的葡萄酒,摇摇晃晃起身,走到门前,推开了木门。

  门外原来下起了大雪,雪花如柳絮一般漫天飘落,庭院内白雪皑皑,纯净无暇,厢房廊下挂着的六角灯笼中燃着的烛影投射在雪地上,为银雪渡上一层柔和光晕,一轮圆月挂在天际,与这寒夜白雪相互映衬,美景如斯,崔珣披着白貂裘衣,盘腿坐靠着廊柱,他望着飞舞的雪花,恍惚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少年爽朗的笑声:

  “十七郎,这雪这么大,咱们还是明日再比试吧!”

  “你怕了?”

  “笑话,谁怕了?比就比!”

  雪花之中,少年如松,剑如游蛇,周围不断传来众人的喝彩声:“十七郎!曹五!好剑法!好!好!”

  雪越下越大,雪花与银剑的颜色渐渐交织在一起,崔珣望着雪花,胸腔忽觉闷胀,这份闷胀让他瞬间无法呼吸,崔珣剧烈咳嗽起来,他咳的厉害,苍白脸上也染上一抹艳色,瘦到嶙峋的手腕不由去抓地上的莲花纹凤首酒注,但许是手腕无力,他抓了几下都没有抓起来,到最后,才勉强握住酒注提手,崔珣颤抖着手,也不再将葡萄酒倒入金杯中,而是直接用酒注将葡萄酒灌入口中,灌了几口后,却咳的更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