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 2)
当年嬴异人面对华阳夫人时,也是这般声泪俱下,他明白自己的妻和子心中所想,可人非木石,孰能无情,这一刻,他的身份不是大王,而是亲人。
同赵姬,嬴政叙旧片刻,便到了家长考验孩子学习的环节。
就算是未来始皇帝也逃不过被父亲询问功课的命运。
“政儿,你在邯郸时,都有学些什么?”
嬴政回他:“回父王,儿臣学习了诸子学说,礼,剑术,算学和化学。”
嬴异人:……???
诸子学说和剑术他能理解,因为屠门贾会这两样,但是礼?屠门贾自学然后教他的?
最后,这化学又是什么学啊?
这显得他这个秦王很孤陋寡闻。
见识到嬴政那天在先王葬礼上的表现,嬴异人已经知道自己孩子聪慧非凡,目光偶然瞥见一旁的奏折,嬴异人心中有了主意,打算以今日国事策问嬴政。
他问道:“政儿,你认为韩国这个国家如何?”
韩国?提到这个国家,嬴政第一时间想到的词就是“番薯”,想到那天在姜珂家菜地中的对话,嬴政思考片刻,回道:
“回父王,儿臣认为,韩国地势险恶,土壤贫瘠,粮食产量不高,黔首所食皆为豆饭藿羹之流……”
这答案倒是有些出乎嬴异人的意料,她没想到嬴政会将韩国形式分析的如此准确,而且还是从秦国最看重的农业方面分析。
可嬴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不满。
“豆饭粗糙,藿羹苦涩,韩地人民衣食不足,常有冻绥,实在是太可怜了。而咱们秦国,重视农业,会为黔首们分发铁农具和耕牛……”
“儒家讲究以礼治国,以德服人,对于韩国黔首们的苦难,孩儿认为咱们秦国不应当置之不理。”
嬴异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失望难看起来,用儒家这一套理论的国家全都亡国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儿子在邯郸怎么就变成了个酸腐儒生呢?
他正想如何弄掉嬴政心里这些“仁爱”理论,却被接下来的话给弄懵了。
“所以我们把韩国打下来吧!父王。”
嬴异人:?
嬴政:“阿珂说了,我们就要以兵理去治理别人的国家,以武德去让别的国家之人服从。把韩国打下来,让韩人都变成秦人,那样他们就能用咱们秦国的农具和耕牛了,还可以让阿珂为他们改良土壤。”
嬴异人:啊?
嬴异人觉得嬴政的话有点儿不对劲儿, 但实际上又很对。
他将目光看向赵姬,发现赵姬的表情很平常,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比自己还要淡定,仿佛已经听嬴政说过无数遍类似的话了。
他又问:“政儿,你知道儒家学派还有什么主张吗?”
嬴政道:“吾日三省吾身。”
这是孔子论语中的句子,意为每日多次反省自己的言行, 起到规劝自己之用, 嬴异人认为这句还有些用处。
嬴政:“今日是否让自己国家的黔首全都吃饱穿暖?是否让朝中臣子都尽心国事?是否让别的国家都臣服?”
嬴异人听完,瞳孔略微有些放大, 心里疑惑, 孔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不过,这话听着他心里很舒坦啊。
“你口中的阿珂是指?”
虽是疑问的语气, 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根据秦谍的密报和屠门贾的叙述, 嬴异人早就得知姜珂的存在,并知道她已经跟着嬴政回到咸阳, 现在就在章台宫中。
嬴政道:“她名姜珂, 是儿臣的门客。”
嬴异人从屠门贾口中得知,姜珂是位女子, 且年纪很小,才只有九岁,和政儿年纪一般大。
屠门贾还给了他一卷简牍,说这是姜珂来找嬴政自荐时的对话, 他一开始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以为这是小孩子之间的扮演游戏,便将其随便放在殿中的架几案上了, 没再注意。
现在看来,这姜珂……
好像还真有点儿东西。
他按照记忆从案上翻找出那份简牍,很厚一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嬴异人心想,这小娃娃还挺能说。
“关于诸子学说,你还有何观点?”
嬴异人一边问,一边打开手中的简牍。
姜珂虽然能忽悠,但自荐那日终究还是有疏忽。
因为历史的原因,他知道嬴柱和嬴异人活不长久,绝对自信嬴政十三岁就会继位,成为秦王,一统天下。可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当时她就那样直接地说出要辅佐嬴政成为秦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难免不会认为她有狼子野心。
好在屠门贾教导嬴政多年,姜珂还救过他,都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将她那天的某些“豪言壮语”给省略了,只留下这些百家学说之言。
嬴异人一心二用,眼睛仔细看简牍上的内容,耳朵也在认真听嬴政的回答。
“儿臣认为,墨家所言兼爱,非攻……”
“……”
边看边听,嬴异人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他的眼睛也变得越来越大,逐渐从0变成了○
这简牍上的字真是每个字都写到了他的心上,让他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耳边的话更是言之有理,让他耳目一新一新又一新。
这份简牍,好啊。
这儿子,也好啊!
不过他敏锐地找出了其中一处问题。
是关于阴阳家学说的问题,阴阳学说源于上古时期天文,厉谱,杂占等六种术式,后又发扬为五行,亦称五德,主要是指金木水火土这五种能力,用其来与天地万物和谐相处。
这是阴阳家原本的思想。
但从嬴政口中却变成了医,工,农,律,药这五类,嬴异人虽才继位,但也知道这五项是治理国家所必须的。
“政儿,医和药为何要贰分其类?”
医药,医药,这两样极其接近,混在其中简直格格不入。
嬴政道:“回父王,阿珂说"药"是一种名为火药的物件,可以用来上阵杀敌,并非是用来治疗伤势的药。不过可惜她学艺不精,这东西还不熟练,需要再研制数年方可实用。”
嬴异人:……
听来听去,他就对这“火药”特别感兴趣,结果那女娃娃居然来一句学艺不精,还要再等几年?
哦,不对,他还对自家孩子口中名为“化学”的学科感兴趣。
化者,变化反易之词,寓意世间万物从无到有,创造化育,想来是个极其有趣的学说。
老秦家有个优点,那就是不耻下问,这一点从孝公对商鞅,文王对张仪就能看出,同样,嬴异人也丝毫没有觉得向自家孩子请教问题有什么难为情的。
“政儿,你且给为父讲一讲这化学是何学说?”
嬴政将脑中的知识系统地总结出来,随后和嬴异人谈论这些。
他思维灵活,言谈之间条理清晰,脉络分明,嬴异人逐渐忘了时间,听得入迷起来,随后又问了有关算学的内容,出于一个王的敏感,他感觉若是将嬴政口中的“简体数字”用来收取赋税,核算粮草,定会使秦国官吏们处理政务的效率事半功倍。
嬴异人将视线移向赵姬:“阿妍,你怎么看?”
妍,是赵姬的闺名。
赵姬:?
我也要考学问吗?
“大王,妾以为政儿说得对。”
她虽然不像嬴嘉和姜珂那般能言会道,但好在有个聪慧的儿子,嬴政说什么,她在后面附和就是了。
嬴异人又问嬴政:“政儿,你于咱们秦国有质赵之功,功不可没,可有什么想要的?父王今日高兴,统统都满足你。”
君王的话,可以信,但不能全信,即使眼前之人是嬴政的父亲那也同样,说是统统都可以满足,但这其中有份度量,嬴政心中的那份企望绝对不可以超过这个度。
说起来也怪,嬴政觉得自己仿佛天生就懂这些道理似的。
他起身朝着嬴异人稽首跪拜,表情恭敬:“多谢父王奖赏,儿臣能回咸阳见到您,留在您身边,对此已经很满足了。阿母在邯郸时常思念您到深夜落泪,屠门先生和嫠媪照顾儿臣多年,姜珂也曾帮过儿臣许多,这些人对我恩深义厚,实难忘怀,请父王多多地奖赏他们吧。”
其实他想要太子之位,但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嬴异人有些惊讶,其他几人他能理解,毕竟他们四人一起在邯郸度过五年时光,感情自然深厚,可这……姜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