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69（2 / 2）

阳晨看着茶水，既不推，也不接。

方先生的手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了起来。

阳晨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何苦来哉——我虽傀儡了黎家那小子，但我更救了他一命。”

方先生的手抖得更明显了，他眼里的光芒却更炽了些，他那并不掩饰的脸色分明在说：你占了便宜还卖乖！

阳晨正色道：“先生且听我说，五分钟前，萧笙——哦，那丫头——已经找到了，在郊外的一个商业中心的烂尾楼盘地下室，并未受伤，甚至都没有绑起来，即使没有人搜救，她自己多花一个小时也能走出来。这件事情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她在肯德基被人掳走，掳掠人留了一个纸条直指十六巷十六号的黎家老宅。现在看来，掳萧笙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用意十分明显，就是借方先生之手杀我，或者借我之手杀方先生，最好是两败俱伤，他收渔翁之利。”

方先生的脸色变了变。

阳晨继续说道：“或许借方先生之手杀我是次之，借我之手杀方先生或是重伤方先生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一个处心积虑要除掉方先生这个大患的最终目标，显而易见是黎家。”

方先生手上的茶水已经泼洒出一些来。

阳晨接着说道：“只是那个人没有想到，萧笙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走向——他不应该动丫头，没有人能动丫头！”

说到这里，阳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阴厉起来：“那时我以为是黎家，所以起了杀心。其实不管是谁家，只要动了丫头，我就会杀到谁家！我虽杀了黎家鹰，控制了黎自豪，至少黎家还在。若是让那人奸计得逞，只怕魔都黑道，接下来再无黎家一人。”

方先生手上的茶碗终于再也拿捏不稳，当啷一声掉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当然，话又说回来，”阳晨看着地上的碎片，“我对黑道没什么兴趣，就如以先生之能，尚能安于一室，人各有志，我也只想安安静静在玲珑集团做个平平常常的翻译。我之所以这么做，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的做个翻译，我只是很烦他们苦苦纠缠。朱雀堂至少还是姓黎，我也不会轻易对他指手划脚——前提是他不要来烦我，和萧笙。”

“真的是老了，不管用了。”方先生颓然坐在凳子上，仿佛又老了好几岁。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明明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总还想着遮遮掩掩 ，明明控制了魔都黑道最大的一股势力，还觉得都是别人把自己逼上梁山，明明得了天大的便宜，却还要在一个老头子面前卖乖。

方先生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无耻过，可是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起来，那又是远远不足了。

阳晨没有坐，眼神玩味地看着老人：“先生是心老了吧？”

方先生自顾自地提起瓦罐，也不管滚烫，就着罐口喝了一口浓茶，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神情，仿佛世上一切烦心事都抵不过这一口茗香：“人也老了，心也老了。”

阳晨一直看着方先生的动作：“先生七十而得大悟，对于肉身来说，无异于枯木逢春，何谓人老？”

方先生抬头看了阳晨一眼，又举起瓦罐，喝了一口热茶：“人不老如何，心不老又如何？我一生守着这破落小院，虽坐井观天，也别有洞天。纵然盘古大帝傲世离尘境、陈抟老祖逍遥天道境，时至今日，还不是一个传说而已。”

“这就是方先生的大隐于世？”阳晨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方先生。

“隐？”方先生稍微眯了眯眼，“老朽本就是一介凡夫俗子，何来隐世？”

阳晨道：“以先生之能，豪门世阀莫不争相逐之，既不隐世，何苦还守着这样一个破落小院？”

方先生将茶碗轻轻放在茶案上，反问道：“你不是说，老朽心老了吗？心老了，就等着身死，还有什么在意的？”

阳晨道：“先生心老而身不退，怕是有未了之事吧？”

方先生手里的动作有半秒钟的停滞，随后继续往碗里倒着茶水，缓缓道：“老朽一介凡夫俗子，六尘尽染，七情难断，蜗牛尚背负一壳，我已退到这破落小院，还有何可退之处？”

阳晨道：“先生是不想退，还是不能退？”

“什么意思？”方先生抬起头来，和阳晨的目光交接在一起，一字一字地道，“有区别吗？”

阳晨缓缓伸出手来，那掌心处依然还有一层淡淡的淤青。

方先生盯着那淤青，起先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仔细看了一阵，眼里渐渐露出几分疑惑，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是震惊、愤怒、狂喜、恐惧、欣慰、悲哀……

那掌心处，那淤青中，似乎有一条微不可见的龙纹盘旋九天，正欲脱掌飞出。

“回来了！”方先生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