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鬼符箓

（注：本书为第三人称故事）

东，胜神州，姑苏王朝列神八年。

二月二十三日

对抗景明符箓滋生恶念的尝试失败。

至此，我成为九品知暗的喜悦消失不见，只剩下对晋升下一道阶的渴望。

……

四月八日

尝试再次失败……

我或许该利用景明符箓赋予的天赋悟性，去掌握更多的超凡知识……

……

九月十三日

第七次尝试失败。

我非常肯定，不管是我对‘知暗’神通手段的掌握，还是相关知识的学习，我都已配得上知暗二字。

但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消灭符箓恶念依然遥遥无期。

这种感觉是如此直白。

它就好像是我饱餐一顿，饿死鬼一样吃了十屉馒头。

馒头塞满了我的食管、胃囊、肠道，无法消化。

符箓恶念就像这些无法消化的馒头一样，喝水只会让其进一步膨胀，以至于让我活活撑死。

这种感觉让我发疯。

……

失败……失败……失败……

……

列神九年七月三日

失败。

景明符箓虽然赋予我难以置信的学习能力和悟性，但也给予我难以描述的‘精神负担’。

我的脾气变得暴躁，非常暴躁。

越是亲近的人，我的耐心越是脆弱。

……

七月二十日

失败。

随着我对隐世超凡的深入了解，我越发沉迷其中。

符箓恶念让我发自心底厌恶，厌恶作为人的无知和愚昧。

我渐渐忘记，不，知暗不会遗忘。

应该说，我摒弃了对人的宽容心。

我打心底开始漠视凡人的生命，鄙夷他们作为人类的好吃懒做。

我或许该停下来了，符箓对我的精神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

七月二十二日

重整旗鼓继续出发！

现在想想，道庭前辈告诉我对抗恶念的方法一定正确吗？

如果他的经验真的靠谱，或许他也不会即将入土还只是八品‘高功’。

百年寿命，八品，呵呵……

我应该有自己的尝试！

左静涛，你要用自己的尝试去瓦解符箓恶念！

……

七月三十日

隐世超凡聚会上，有人为我提供了一种新思路。

符箓恶念不在于对抗，而在于消化！

没错！

当我饮下那道符水时，景明符箓就已与我融为一体，恶念也是。

那我该怎样消化，与我合二为一的符箓恶念呢？

……

八月一日

彰显我领悟的神通手段，毋庸置疑会让我脑海中的符箓恶念加速消化！

没错，恶念在消化！

塞满我精神食道的馒头在分解！！

这是此前我亦步亦趋，遵循道庭教导，去努力对抗符箓恶念，修习自身神通从未有过的感觉！！！

……

八月七日

恶念喜人的消化进度，让我紧绷的精神有了好转。

我终于能克制疏离、偏见和厌烦，去对待我现在的父母。

我能感受到此世父母眼中的慈爱和关心，也知道他们对‘我’有着怎样的期待，关怀和牵挂。

但来自地球的灵魂，加上被符箓恶念影响，让本该母慈子孝的画面成为幻想。

如果是真正意义上的‘左静涛’还活着，我想他肯定会坐在母亲膝旁，温言软语，慰藉母亲柔软的内心……

但现在，我却难以共情他（她）们的情感。

当我面对他人之时，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喃喃低语：

‘他们是一种受本能欲望支配的弱智生物。’

这种存在，又不真实存在的声音让我发疯！

更可悲的是，身而为人的我，竟然对这个描述有惊人的认同感。

感谢父母对我的体谅，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我能感觉到，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作品’，才能让符箓恶念更快的消化。

到时一切都不是问题。

……

九月十一日

符箓恶念消化进度肉眼可见的加快了。

报纸的出现能让‘我’的文学、音乐等作品迅速流传，与之而来的还有金钱、才名等等一系列好处……

最重要的是，我终于能带着人类的情感去和家人相处，而不是冷漠的绝对理智。

这种理智让我成了精神变态，或许用精神怪物形容更加贴切。

总而言之，它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就拿我最喜欢的‘吃’和‘色’来说。

原本我深刻遵循的“食色性也”，不知何时被符箓恶念彻底扭转。

现在，精心烹饪的食物在我面前，我也只会认为它们不过是蛋白质和碳水的堆砌。

食物里面或许还有某些我不知道的细菌、杂质以及难以观察的尘埃。

对于诗会上那些好闻、透着迷人香气的贵妇小姐，我居然失去了源自男人本能的尊重。

看到她们身上的束身丝帛，我满脑子想的居然是去提炼煤焦油？

在空气中将水和焦油提取物混合，然后在高温下拉出更纤细耐磨，可以反复使用的尼龙纤维。

如果发明这个并将其应用到符纸领域，符箓恶念或许会进一步消化……

这个想法刚刚掠过我的脑海，无比肯定的低语接着浮现：

‘绝对会的，左静涛！’

‘结合灵性，我们会创造出附带神秘特质的新材料！’ ‘……’

以前我根本不会从女人身上联想到这些。

我脑海中第一时间幻想的：

应该是如何将贵妇小姐的长腿扛在自己肩上，去品玩她好似黑丝一样的天然丝帛。

是去想着该如何发明，创造出适合肉感大腿的吊带丝袜，以及肉丝，并去找到它们的主人。

又或是动用我的嗅觉，尽情想象闻一闻就能延年益寿的白色蕾丝长腿。

但是现在，为什么我会对这一切感到无趣？

我的脑子里满是对体液交换后，附带菌群交流的反感。

低语让我害怕菌群交流带来的消化升级，那会让我变成升级版的造粪机器。

‘这是个天才的想法，左静涛！’

脑海的呢喃没有别人会听到，我就像是疯子一样和自己对话。

‘瘦子或许可以借这种方式，找到变胖的方法。’

“超凡领域也是如此！”

‘这需要我们对相关知识进一步的学习和……’

“草…草…草…草草草！”

我现在非常肯定，符箓恶念对我的精神影响仍然巨大。

我该再去请教聚会上遇到的老者，或许只有他能解决我现在逐渐走向非人的问题。

……

九月三十日

我又见到了那位神秘老者。

他还是那副样子，黑色道袍下有着浓密的白须，眼神清澈富有智慧。

看到他让我有种错觉，他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

事实告诉我这种感觉并非空穴来风。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不仅是在隐世超凡领域。”

他扬了扬手中的姑苏早报，笑着说道。

努力消化符箓恶念的我，近期有许多诸如报纸这类‘天才般的发明’和创作。

它们为我带来了一定的名声和金钱，但此时的我对这些漠不关心。

如果这里只是一个类似中国古代社会，那么我开启爽文模版，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不是难事。

但显世道庭、隐世超凡这些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我忍不住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而且除了晋升，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被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让我很不自在，但又让我更渴望能在老者这里得到答案。

我向他询问了我的困惑。

老者笑意更浓，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在龙虎道庭，没有什么比符箓恶念或者忽视符箓恶念，付出的代价更多。”

我深以为然。

符箓恶念将我变的不像是我了，那我成为隐世超凡又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即使我能穿越回去，怀有“人是一种受本能欲望支配的弱智生物”这一想法的“我”，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不会令我感到惊讶。

我曾经会执着到在半夜三点起床，不顾一切的消灭嗡嗡作响的蚊子。

我会在心情愉快时捕获它们，观察它们没有口器该如何存活，会不会像壁虎断尾一样，长出新的口器，可惜它们不会。

我也会好奇被电疗火烤时蚊子的真实反应。

又或者忽然有一天，我大发慈悲的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臂上饱餐一顿，由灰黑变成红圆，然后我会给予自己血液最大尊重，全力一击，赋予蚊子命定的归宿——死亡。

现在，蚊子和人类在我眼中没有区别。

……

对于喜爱和憎恶的东西，我总是记忆犹新，这很人性化，说明这段时间我的努力成果喜人。

我很高兴我更像一个人，而不是怪物。

不过扯远了，回到老者的侃侃而谈。

“隐世超凡原本就是一条走向非人的道路。

不管是从肉体、灵魂还是直觉亦或者灵性，都是如此。

即使没有受到符箓恶念的影响，也有大量事实向我们证明：

在世人已知的任何一种亲密情感关系中，如夫妻、兄弟以及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都充斥着嫌恶和敌意。

所以你有类似的情绪并不值得奇怪。

符箓恶念只是将你的情绪无限放大了而已。”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就如他所言。

不管是哪一世的父母，我都产生过消极负面的想法。

……

“不用为年轻冲动时的想法感到羞愧，人性如此。

其实解决类似的问题你更应该寻求龙虎道庭的帮助，而不是我。”

说到这儿，老者露出微笑。

‘离开这里左静涛，我们是在和这条虫子浪费时间！’

‘一个老不死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如我们扒下他的皮来，看看他……’

‘闭嘴！’

我心中对着脑海低语怒吼，但表面波澜不惊，努力维持对眼前老者的尊重。

但我的大脑在鄙夷他，全方位，无死角。

从他“低劣”的衣着品味，到烂俗的道统装扮，丑陋的皮肤褶皱……

我在心里努力克制这种情绪，说服我自己眼前的“虫子”是真人不露相。

年轻有什么了不起，所有人都年轻过，但你老过吗？

显然我没有。

如果两世灵魂能叠加，我也才不过四十多岁。

现在，我的躯壳只是一个快要成年的少年人。

我自答自问，努力从符箓恶念中挣脱出来。

现在，我都在庆幸此类情况我已经能熟练应付，而不至于当场失态。

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那种样子——

一个冷漠无情，却又想要为所欲为的精神疯子。

这个形象和我想象中的仙风道骨完全不同。

事实上，我所在的景明观止和仙风道骨这个词背道而驰。

至少目前我见到的是这样。

……

“不过我也乐于提供我的建议。”

老者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

“既然你的直觉认为你应该牺牲动物本能而获得晋升，那你不妨去贴近它。”

“去贴近动物本能，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人。”

“或者说……动物。”

他的话让我陷入沉思。

迎合动物本能，让自己变得更像是动物？

‘荒谬绝伦，这个老东西以为他是谁？他只不过是愚蠢、无知的虫豸……’

我打心底对这个建议发出强烈抗拒，脑海低语在向我唾弃、咒骂眼前这个老家伙的可笑无能。

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

他没有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