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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处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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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7(1 / 2)

在钱亮亮的印象中,齐红是个低姿态没有表现欲的人。如果按照俗套子用花来比喻女人,黄金叶是过了花期却仍然艳丽的牡丹,齐红就是躲在花丛中间的梨花,不招眼,却更有可能结出果实。他跟齐红在一个办公室,这是李百威留下的办公组合,钱亮亮也不好上台伊始就把人家赶出去自己独占一间办公室,可是内心里却总对这种孤男寡女共聚一室的办公组合觉得别扭。齐红对他非常尊重顺从,照顾也非常周到,而做这一切的时候又非常坦然自若,从她身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高级干部儿媳妇的娇骄二气。逐渐钱亮亮也习惯了她,用顺了她,所以当他让齐红把李百威扔在办公室的东西收拾一下,给李百威送去的时候,齐红断然拒绝就让他非常惊讶。已经半年多了,李百威的东西还扔在接待处办公室,占了两个柜子一张桌子,好象他在用这些遗物来默默的向钱亮亮传达某种让人沮丧的信息。他不来收拾,钱亮亮也找不到他,东西扔在办公室实在碍事,害的钱亮亮许多东西都没办法摆放,所以他下决心不管李百威来不来,先把他的东西清理一下,凡是属于他自己的私有财产就派人给他送过去,办公室找不到人就直接送到他家里。

李百威的人事关系转回市政府总务处之后,就没有去上过班,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哪去了,现在在干什么。让他搞大肚子的两个女孩子后来都调离了金龙宾馆,一个到一家商业宾馆继续当服务员,一个到纺织厂当了仓库保管员。黄金叶告诉钱亮亮,那两个女孩的家长揪住李百威不放,非得告他流氓强奸不可,还到处围追堵截要抓住他痛打,李百威东躲西藏,通过熟人说合,两家同意私了,每家补偿了五六万块钱,两个女孩子做了人流才算了事。后来黄金叶又提议把几个服务员调离金龙宾馆,钱亮亮问她理由,黄金叶说:“这些人跟李百威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继续在金龙宾馆不合适。”钱亮亮就同意了,好在他们给纺织厂借了钱,纺织厂要大大买他们的面子,这几个服务员就弄到纺织厂当了工人。

“这些东西老堆在办公室太乱,碍事。”钱亮亮对齐红说。

齐红说:“我才不动那些东西呢,恶心人。”

钱亮亮说:“有什么恶心的?你不动我动。”

齐红说:“你也别动了,多恶心啊,谁知道能动出啥东西来。再说了,他本人不在我们动他的东西,到时候要是少了什么谁给他赔。”

让齐红这么一说,钱亮亮也就不好意思动了。他估计齐红的话肯定没说透,李百威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准,万一柜子一打开露出一堆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非常尴尬,也让人觉得晦气。即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李百威缺席的情况下,打开他的柜子、抽屉收拾他的东西,他要是反咬一口说有值钱东西或者重要东西丢失,问题也就会变得很复杂很棘手。

“那怎么办?总不能老这么扔着,办公室地方本来就不大,这样乱糟糟的象什么样子。”

他们的办公室实际上是一间标准客房,房号是一零八,市领导也都认准了一零八是接待处,如果要换房间,肯定还得经过市领导同意,太麻烦,他就一直没有再另外换房间。

“行了,你就别管了,你要是嫌乱,我收拾。”

过了两天,钱亮亮再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办公室里所有李百威的东西一扫而空,办公室变得整洁清爽,钱亮亮的写字台靠窗摆着,写字台上面还摆了一个挺精致的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束金黄的沙枣花,散发着扑鼻的芬芳。齐红的办公桌摆到了靠门口的位置,在她跟他之间是一组沙发,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茶具、花瓶,看上去非常雅致。唯一不足的是,铁皮柜子整整齐齐的贴墙码着,看上去有点象公共澡堂里的更衣柜。

“真不错,好好好,”钱亮亮表扬了齐红,齐红脸红彤彤地,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好意思。钱亮亮接着又问她:“李百威的东西呢?他拿走了?”

齐红说:“他才不会来拿呢,我叫了两个厨师,连柜子给他抬到到库房去了,就算他来把东西拿走了他的柜子你还能用啊?”

钱亮亮说:“还是找机会通知他一下,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清点一下好。”

两人正说着话,电话响了,钱亮亮接了电话,电话是市委宣传部郭部长来的。郭部长是市委常委里唯一的女人,当然,到了那种地位的女人肯定也不会是好看的女人。过去钱亮亮在市委秘书处工作的时候,跟她认识,钱亮亮恭恭敬敬地叫她郭部长,她随随便便地叫他小钱。自从调到接待处以来,除了在电视上见过她几面,就再没有接触过。郭部长是个独身女人,谁也说不清她是结过婚又离了婚还是从来就没有结过婚。这种女人的性格普遍都有点古怪,这种女人中当了领导干部的性格就更加古怪,市委那边的人都有点惧她,跟她打交道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好的正说着话呢,说不上哪句话她听了不顺耳,突然就会翻脸损人,根本不在乎场合、时间,搞得对方下不来台。平级的不好跟她认真,下级不敢跟她认真,只好有气往肚子里憋。电视台的台长才四十五岁就得了肝硬化,肝浮水肚子涨得象一面大鼓,人们都说电视台台长肚子里头装的都是她给灌进去的苦水。所以,钱亮亮听到是她的电话,由不得心情就有些紧张。

郭部长的声音挺难听,好象竹笛劈了,发出的声音尖锐却又沙哑:“小钱吗?好啊,高升了就连面也见不到了,最近在忙什么?”

钱亮亮再傻也不会认为郭部长没事跟自己煲电话玩儿,她打电话过来必然有事,便说:“哪里,刚过来情况不熟,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工作也干不好,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几回,有什么事吗?尽管吩咐,保证全力以赴。”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这个小钱真不够意思,别忘了你可是从市委这边出去的干部。”

钱亮亮赶紧表忠心献红心:“哪里,我永远是咱们市委麾下的小兵,郭部长,你有什么指示只管说,咱接待处就是你的办公室。”

“呱呱呱,”郭部长笑着说:“到底当了处长了,越来越会说话了。是这样,这个月二十号,省上组织的记者参访团要到咱们金州来,都是省级以上大报、电视台和电台的记者,还有几个通天的,市委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好记者参访团的接待服务工作,你抽时间过来一趟,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接待方面的事情。”

郭部长的笑声很特别,活象公鸡踩蛋后的兴奋,那种声音呱呱呱的一般人想学也学不上来,钱亮亮赶紧拉开话筒跟耳朵之间的距离,以免耳膜受到损伤:“没问题,您说什么时候?定个时间我就过去。”

“什么叫没问题?有没有问题得接待完了以后才能说,你才去几天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你以为接待工作就那么简单吗?明天早上八点整,到我办公室,不准迟到。”这位郭部长果然性格怪异,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由人脸变成了狗脸,并且咬了钱亮亮一口。

钱亮亮了解郭部长那个德行,放下电话朝齐红吐吐舌头:“果然名不虚传。”

齐红说:“刮刀?”

刮刀是郭部长的外号,刮刀是一种钳工工具,三面有刃,专门用来刮铁器的,连铁都能刮下屑来,别说刮人了,郭部长的厉害可想而知。

“说是有一个记者参访团要过来,让我明天早上到她办公室开会研究接待。”

“你得把黄金叶跟窝头带上,刮刀毛病多,如果你一个人去她会嫌你对她的事情不重视,表面上不说肯定得挑你毛病。”

在女人面前,钱亮亮也本能地维护大丈夫的自尊,便发狠道:“怕什么?我就一个人去看她把我吃了。”

齐红抿嘴笑了笑说:“你跟她一般见识有必要吗?再说了,放着黄金叶跟窝头不用干啥?具体事情都得他们办,开会叫上他们一起去了,会上定的事情他们办不好你就骂他们,省得到时候他们反而往你身上推。”

听到齐红这么说钱亮亮倒有些惊讶,表面上看齐红跟黄金叶的关系非常好,两人一个黄姐黄姐叫得亲切,一个小红小红叫的热情,也经常挤坐在一张椅子上研究时令吃食、时尚衣裳,或者说些女人间的体己话儿。齐红跟窝头关系似乎也挺好,想吃什么打个招呼窝头基本上有求必应,还会让服务员把做好的菜肴送到齐红的办公室来。可是今天品尝她说话的味道,却好象黄金叶、窝头踩过她的脚鸡眼似的。钱亮亮忍不住问:“我看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齐红撇嘴笑笑:“就是挺好的呀,怎么了?”

她这一问钱亮亮反倒没词了,平心而论确实没怎么,她不就提议让钱亮亮带上他们俩参加刮刀的会议吗?

“窝头跟刮刀好着呢,刮刀拿他也没办法,不信你明天带上他去看看。”齐红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就冲这一句,钱亮亮决定带着黄金叶跟窝头去开会,他想看看窝头跟刮刀到底怎么个好法。

第二天一大早钱亮亮就带着黄金叶跟窝头坐了宾馆的桑塔纳来到市委。这台车档次不高,可是经常在市委市政府出入,门卫已经熟透了,所以到了市委大院便长驱直入。钱亮亮对司机小赵说:“你也太嚣张了吧?常书记的车进市委大院也得减速慢行,你就这么横冲直撞,让领导们看见了不得骂我?”

小赵说:“钱处长你是不知道,别看咱这车不怎么样,在市里连交警都不敢找别扭。”

钱亮亮半信半疑:“你那么牛……?”钱亮亮想到黄金叶也在车上,就把牛后面那个字省略了。

小赵说:“不是我牛b,是金龙宾馆牛b,市委市政府接待处牛b。”小赵一个b字也不少,说了个全,黄金叶皱了眉头管教小赵:“小赵,你老老实实开好车,少仗着接待处和金龙宾馆的牌子招摇撞骗,要是真的犯了事,没人捞你。”

黄金叶是小赵的顶头上司,小赵不敢跟她正面顶撞,就自我解嘲地说:“怎么说着说着都冲我来了?我也就是嘴上痛快痛快,开车可从来不敢痛快,我不想领导起码还想着老婆孩子呢。”

钱亮亮说这就对了,什么时候也得安全第一。说着就到了市委大楼门口,小赵把车停在门口,等他们下了车就乖乖地把车开到了指定的停车场上。

八点差五分,钱亮亮怕等电梯耽误时间,过了点挨刮刀的刮,就急匆匆地爬楼梯。市委领导的办公室都在八楼,学广东人取八的谐音“发”图个吉利。黄金叶跟窝头见他爬楼梯,不好意思坐电梯,只好跟着他爬,爬到八楼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钱亮亮爬到八楼看看手表,整八点。钱亮亮说:“五分钟爬了八层楼,真可以参加奥运会了。”市领导们还都没有上班,只有几个给市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的通讯员、小秘书里出外进地拖地板、擦桌子。见了钱亮亮他们三个人,有认识他们的小秘书就过来打招呼,钱亮亮问他郭部长来了没有?小秘书说郭部长一般得到八点半才来,让他们到会客室等着。钱亮亮一听这话肚子里就开始憋气,她自己明明八点半才来上班,却要求他们八点整一定要到,害得他早上起来连送孩子上学的时间都没有。幸亏自己没在她手底下当差,不然迟早也得让她气成肝硬化。

黄金叶看出他不高兴,就劝慰他:“没事儿,刚才爬楼梯挺累,趁机歇一会儿。”

黄金叶的本意是劝慰他,可是此时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象讥讽,钱亮亮肚子里有气,就冲黄金叶发作:“谁请你爬楼梯了?有电梯怪你自己不坐么。”

黄金叶让他损的直眨巴眼睛,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了三四回颜色才恢复正常。窝头说:“钱处长,你别说,我这个人还就是愿意爬楼梯,现在不是讲究有氧运动么?爬楼梯就是免费锻炼身体最好的有氧运动。”

钱亮亮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该对黄金叶那样,便和缓和了口气对黄金叶说:“郭部长对这次接待记者参访团非常重视,你搞接待比我有经验,开会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你主讲。”

黄金叶点点头,没有吱声,从表情上看已经消气了。

一直等到快九点了刮刀才夹了公文包进来,钱亮亮故意抬腕看手表,刮刀说:“别看表了,不就我来晚了么?没事我能来晚吗?你们都到了,好,再等等宣传部的张处长他们。”说着就打电话催促张处长他们马上过来开会。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张处长带了两个人被狼撵着一样气喘吁吁地进来,一进来刮刀就开始训他们:“怎么这么磨蹭?接待处的同志都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了,你们这些人干什么都拖拖拉拉,让人家接待处的同志怎么看我们宣传部的工作作风?”

张处长可怜巴巴地解释:“事先我们也不知道要开会,按照安排今天一大早要到市文联检查学习贯彻三个代表的情况,都通知人家了,这不,走到半路上又返回来的……” 钱亮亮这才明白,刮刀事先就没通知宣传部的人来开会,这是临时抓来的。相比之下,他们好赖还事先接到了通知,比起刮刀手下的那帮可怜虫来,算是够优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