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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20(2 / 2)

窝头说:“我跟钱处长也有工作谈,怎么办?谁先谈?”

钱亮亮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俩人明摆着是在斗气,这也是老问题了,黄金叶看不上窝头,窝头不服黄金叶,今天窝头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跟黄金叶软硬兼施地掐上了。这种情况他上任以来碰到多次,已经知道该怎么应付了,就对窝头说:“你先说,什么事?”又对黄金叶说:“你等等,我把这家伙应付完了咱们再接着谈。”这样一来,黄金叶觉得钱亮亮还是看重她,对窝头也就是应付一下。而窝头也会认为钱亮亮对自己不错,给了自己面子,只要自己一来有什么事情就得夹塞先说。当领导的就像托儿所的阿姨,对付下级的手段不外乎就是管和哄两个字,驾驭下级的奥妙就在于对这两个字的运用,该管则管该哄则哄,管有管的方式哄有哄的办法,至于怎么管怎么哄还得根据对方的种种情况,比方说性格、背景、文化、跟自己的关系等等等等,官场上混得越久手法就越加纯熟老道。钱亮亮虽然当官时间不长,可是在官场上混的时间却不短,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间就拥有了这种能耐,对付黄金叶跟窝头这种下级倒也绰绰有余。

果然,窝头有几分得意地看了黄金叶一眼,黄金叶不屑地乜斜了他一眼,窝头就开始说自己的“事儿”:“钱处长,我们餐厅没有驴鸡巴了,那个老卢头又顿顿要吃那玩意儿,是不是再进两条叫驴?”

钱亮亮皱了皱眉头,平常他们说起驴的那个器官,都婉转地称之为“驴鞭”,今天窝头赤裸裸地用这种称呼,就是要恶心黄金叶。果然,黄金叶骂了一声:“恶心。”马上就被窝头抓住了:“这有什么恶心的?不叫驴鸡巴叫什么?黄总教教我该怎么叫。”

黄金叶终究是女人,如果真的教他该把驴的那个部位叫什么,窝头说不准又会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只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钱亮亮觉得窝头有些过分,几乎到了无赖流氓的地步,便说他:“你这人怎么回事,当着女同志的面胡说八道什么,该进你就进,这事情也用得着请示?”

窝头说:“我也知道这种小事不应该麻烦领导,可是我没钱啊,告诉黄总经理了她又不让进,那边卢老爷子又要吃,实在不行我就把自己的割下来给卢老吃,就怕人家嫌不够分量。”

钱亮亮看着黄金叶,黄金叶只好解释:“不是我不同意进,最近市上有通知,没有经过卫生检疫的动物食品一律不得采购使用,驴那东西不是从正常渠道进来的,都是从农民家里买来的,有没有问题谁也说不清楚,我的意思是等卫生检疫部门检疫过了之后再买。”又正言厉色地对窝头说:“你说话再恶心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窝头说:“你连驴都没买让人家怎么检疫?总不能让人家到农村去把所有的驴都杀了做完检疫我们再买吧?过去我们不都是把驴买回来以后杀了再请检疫所的人来检疫化验吗?我们也从来没有用驴肉把客人吃的跑肚拉稀呀。”

黄金叶受到了致命打击,脸涨红的象是刚刚挨过几十个耳光,气急败坏地说:“你别放屁崩砂子,狗扯羊皮,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没事就滚蛋。”

窝头就是有点赖皮劲儿,看到黄金叶真的受了刺激,他便鸣锣收兵:“好好好,我滚我滚,不过这驴还买不买?给我个准话,要是不买我就给老卢头断了顿,省得他老有那么个念头。说实话,别说驴……鞭没有什么壮阳功效,就算有,他那个年纪吃了也是瘪茄子刷油漆冒充硬鸡……人鞭,只能自己糊弄自己。”还好,关键时刻他总算转了个湾,没把那个脏字说出来,却创造了一个新鲜词儿:人鞭。

黄金叶又骂了他一句:“快滚,臭流氓。”

窝头眯缝了眼睛嘿嘿地坏笑着:“对不起,女人当官时间长了别人就容易忘了她是女人,有的时候我真的就忘了黄总是女的,我臭我流氓,可是驴的问题还得解决啊,真正又臭又流氓的是天天吃驴钱的那帮家伙,可是有什么办法?还得伺候人家。”

钱亮亮说:“买吧,好赖糊弄着别让他找麻烦就成了,反正他也待不了几天,更来不了几回了。”

窝头说:“你可说错了,人家这回还得等着开什么老干部座谈会呢,开完了才回去。说是等着开会,其实是等着拿房子钥匙,怕他一走市里再变卦。再说了,你看他那个体格,壮实着呢,就我们金州市跟省城这么点路程人家说不准还得跑几十个来回呢。你同意了我就让他们办去了,先拉回来三条大叫驴,我给你做烤全驴,对了,黄总,把你家大刘叫上,我请你们吃驴肉喝西凤酒,包准顶事儿。”说完掉头就跑了。

黄金叶说:“我就不想让他买驴,吃得好老爷子更不愿意走了,让他早点走,老在我们这耗着,那是个土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犯毛病瞎轰一气。”

钱亮亮这才想到,黄金叶是故意要给老卢头断顿,这虽然象小孩子赌气,却也证明了她对老卢头的态度,这种态度来自于什么地方也是不言而喻的。钱亮亮说:“算了,年纪那么大了还能活几年?因为这些小事情跟他一般见识也不值得,他不吃别人也得吃,就让窝头买几条驴放在那儿,让他吃个够。再说了,这件事情硬别劲也让窝头为难,他在第一线,老卢头不高兴了首先骂的就是他。不过你说的那个问题倒是应该重视,每条驴一定要让卫生检疫所认真检疫,检疫不合格的一定不能用,别真的把老爷子吃死了我们对公对私都没法交待。”

黄金叶恶狠狠地笑着说:“吃死了才好,一说是吃那玩意儿吃死的,那才叫丢人呢。”

这段话是卢老爷子来到金州市第三天钱亮亮跟黄金叶在钱亮亮的办公室说的,谁也没想到这段话竟然象恐怖的魔咒真的应验了,不同的是,卢老爷子不是吃驴钱肉吃死的,而是开老干部座谈会开死的。

卢老爷子等了半个多月要参加老干部座谈会,这次座谈会是金州市委老干部局筹划、组织的,也算是重阳节敬老活动的一项内容。座谈的主题是畅谈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为金州市的发展建设献计献策。座谈会在金龙宾馆的贵宾厅召开,会场布置得非常讲究,到处摆放着菊花,还有各式茶点瓜果供应。到会的都是金州市历任历届担任过局处级以上领导职务的离退休干部。这种会议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都不愿意参加,怕挨骂,所以主持会议的是老干局局长,市委常书记到会照本宣科地念了一篇开场白然后就借口还有重要公务匆匆逃跑了。这个会议在钱亮亮管辖的范围内召开,来开会的都是七老八十的长者,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说的就是这个年龄的老人家名副其实的风烛残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意外,这就难免让人随时随地为他们捏一把冷汗。他们虽然现在不掌权了,可是他们创造的历史却给了他们批评影响后来者的权力,所以谁也不敢对他们掉以轻心。钱亮亮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专门给会议安排了保健医生,又联系了一台120急救车停在院子里随时待命。会场上让郭文英亲自提供服务,他虽然没有亲自到会,却一直没敢离开办公室,怕万一有什么急事自己好及时处理。

会议刚开始开得比较顺利,各位老干部对改革开放政策充分理解,也热情支持,畅谈着改革开放给金州市建设和人民群众的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轮到卢老发言的时候,他的话题转到了反腐倡廉方面,这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非议的地方,反腐倡廉也是党和政府的重要工作,问题是他的发言方式,完全拿自己作为正义和廉政的化身榜样,好象除了他别人都在搞腐败。而且他的发言滔滔不绝,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告一段落。会议是有时间的,没有发言的人还很多,老同志难得有这么个在会上发言的机会,谁都想说两句,再回味一番过去大会小会讲话的感觉,所以他发言的内容和方式都慢慢开始让人反感起来。尽管老干局局长小心翼翼地几次提醒他掌握时间,给别人留点机会,他却置若罔闻,随心所欲从中央数叨到省里,又从省里数叨到金州市,再从金州市数叨到金龙宾馆,好象全国除了他一个再就没有廉政干部了。老干局长不敢惹他,委婉地提醒了两句见他置之不理就不敢再说什么,别人却不怕惹他,尤其不怕惹他的是过去的副市长许长久。许长久是三六年的干部,资格比卢老还老,打解放就在金州市当副市长,一直到离休还是副市长,离休后才享受了正市级待遇。这老头是山东人,性子耿直倔强,说话直来直去,对看不上眼的人从来不知道留情面,这也是他解放后当了一辈子副市长的根本原因。

“嗳,老驴,你有完没完?”许长久也不知道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人,“卢”“驴”不分,过去现在都把卢老叫“老驴”:“你说够了没有?能不能夹住一会让别人也说一说?说到反腐败,我看今天开会的人里头就你是最大的腐败分子,你每一回到金州市来,都赖在人家宾馆里头白吃白喝,连你的裤衩子都叫人家服务员给你洗,人老了脸上皱纹多了,可那还是一张脸,总不能脸上有了皱纹就把它扯下来当抹布吧?你给我们说一说,这一回你又跑到我们金州干啥来了?”

卢老让许长久一顿毫不留情的抢白,那张脸刚开始变得蜡黄,随即又变得血红,好象他就是一条变色龙。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你……你这是胡说八道,我、我、我不值得理睬你……”

许长久年纪比他大,口齿却比他伶俐,反唇相讥:“你怎么了?我又怎么了?我没有死皮赖脸地在省城占了一套房子还跑到金州市要房子,你是啥人物?比谁多条槌子还是比谁多个头?凭啥占那么多房子?你孙子的房子都事先安排下了,可惜你没孙子,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二百五废物。在我们这一堆人里头,唯有你最不要脸,你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里头的败类分子。”

别的老干部听到卢老在金州市又要了一套房子,顿时议论纷纷,就有人号召也到市里要房子去,也有人公开声称市里如果给卢老这套房子,他们就组织起来集体到市里闹事去。老干局长一看会议开成了对卢老的批判斗争会,到市委市政府闹事的组织大会,吓坏了,劝谁也劝不住,急得手足无措。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一团混乱的时候,有人惊叫起来:“快看,老卢咋了?”

人们静下来才注意到卢老扒到桌子上,脸色青紫,嘴角也流出了混浊的白沫子。许长久还说:“没事,这老贼又装样子吓人呢,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斗争他的时候,他就用过这个方子蒙混过关,结果把造反派的斗争矛头都引到我身上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别人都有些半信半疑,有人就试探着挠卢老爷子的痒痒肉,想让他笑出来。也有人用纸条儿往他的鼻孔里钻,想让他打个喷嚏,看看他是不是装的。老干局局长却不敢相信这是卢老装病唬人,赶紧叫人到医务室请医生。医生来了一看就说也许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也许是过于激动引起心肌梗死,不管因为什么都是要命的病症,都得赶紧送到医院抢救。好在120急救车就停在金龙宾馆的院子里,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把卢老抬上救护车,救护车疯叫着一溜烟地跑了,警笛的响声活象许长久的山东口音在怪声怪气地喊“完喽完喽……”车还没到医院卢老就真的完喽,进了抢救室医生护士们白忙了一阵就用白布单子蒙上了他的脸。

钱亮亮就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120急救车已经拉着卢老跑了,他随即跟着来到了医院,卢老却已经被送到了太平间,永享太平去了。对金州市来说,这可是天大的祸事,钱亮亮急忙向常书记、王市长报告,常书记跟王市长立刻就赶到了医院里。王市长铁青着脸问钱亮亮怎么回事儿,钱亮亮也不十分清楚,说只知道他们正开着会呢,卢老就犯病了,他一听说就赶忙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卢老爷子已经死了。常书记就问老干局局长,老干局局长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证人,当下便把事情发生的过程完整地向常书记王市长做了汇报,常书记还算冷静,不动声色,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王市长却有些慌乱,绕了太平间外头的场子一个劲绕圈子,边绕圈子边捶胸顿足地唠叨:“这可怎么向省里交待?竖着来了躺着回去,怎么给省里交待呢?”

常书记跟了过去陪着他边绕圈子边说:“老王,别紧张,也别激动,回头我给省里通报一下情况。现在关键是怎么给省里说,这要定个原则,总不能说卢老是参加老干部座谈会的时候吵架气死的吧?这个事情不明确下来,既没法给省里汇报,也没法给家属交待。”

王市长说:“那个许长久,平常没事没非的怎么就跟卢老爷子过不去?活活把人家骂死了,看他怎么办。”

常书记说:“话可不敢这么说,俗话说气死人不犯法,诸葛亮三气周瑜谁说诸葛亮气得不对?都说周瑜气量狭窄。你这话要是传到许长久耳朵里,你就别想安稳了,你能惹得起许长久?许长久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没惹着他啥都好说,惹着他了天王老子都不怕,你敢惹他我可惹不起。再说了,许长久骂人是不对,可是卢老太不经骂了,他骂你你也骂他么,都是老年人谁怕谁?怎么着你也别死呀。我看就这样,对外统一口径,就说卢老参加老干部座谈会的时候,过于激动,血压升高,导致心脏病发作,别的事情一概不扯,你看怎么样?”

王市长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好好,就这样。常书记就叫来老干局局长吩咐:“卢老的后事你全权办理,马上通知他的亲属,就说卢老参加老干部座谈会的时候,过于激动,血压升高导致心脏病发作去世,别的啥话都别说,这是市委和市政府确定的原则。”

老干局局长担心地说:“会上那么多人,啥事都捂不住,这么说行吗?”

常书记反问他:“不这么说咋说?这个说法不符合事实吗?”

老干局局长想了想说:“其实说简单了也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他太激动了,我是怕别的人讲详细过程。”

常书记不屑地哼了一声:“谁愿意说详情谁说去,他们说的都是小道消息,市委市政府发布的才是官方消息,你自己也别再说事情的经过了。”

老干局局长说:“遗体怎么办?是在我们这儿火化,还是送回省里?”

常书记说:“这事得请示一下省里,你直接给省老干局打电话,让他们定了通知我们。后事要办好,这方面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经常办比我有经验。”

老干局局长又说:“我们先按就地火化来做准备,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卢老可是副省级啊。”

常书记说:“什么特殊要求?死人都是平等的,我们也一样,到时候不都得从火葬厂的烟囱里升天?什么特殊要求也不答应,共产党员么,不能搞特殊。”

常书记回过身来朝钱亮亮招手,钱亮亮赶忙跑过去聆听指示。常书记说:“你回去上班,这没你的事儿了,你的事就是准备几间房子,卢老的亲属要是来了让他们住你那儿,生活上照顾好就行了,别的啥事都别参与。对了,你叫上齐红跟卢辉,抽空把卢老的遗物清理一下,该烧的烧了,该拿走的拿走。”

钱亮亮连连答应着,知道这儿没他的事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了金龙宾馆。宾馆里头冷清清的,各个办公室都没有人,除了总台张晓云还老老实实的坚守岗位,那些管理人员一个都不见了。钱亮亮问张晓云:“人呢?怎么都跑了。”张晓云说黄金叶跟郭文英送齐红到医院去了,其他的人可能也都跟着去了。钱亮亮就让张晓云通知黄金叶,由她陪着齐红,其他人一律回来上班,一定要保持宾馆的正常工作秩序。

过了两天,钱亮亮听说省上通知市里,卢老就地火化,火化之后骨灰盒可以安放到省城的北塔山公墓,公墓有专门存放厅局级以上老干部骨灰的红旗厅,卢老按照级别可以把骨灰放到那里头。卢老的家属没来什么人,就是几个儿女,还有一个在省城工作的弟弟,现在也已经退休了,这些人来了之后就住在金龙宾馆。省里专门来了一个老干部局的副局长配合市里处理后事,整天住在宾馆按时吃饭睡觉,哪也不去,市里有什么事情拿不准的时候,或者过来人或者打电话请示他,他能作主的就当场拍板,不能作主的就打电话回省城请示,其实他就是在等着遗体告别的时候代表省里讲几句话。

省老干局副局长在宾馆等了一个多星期,卢老的尸体在太平间的冰柜里冻了一个多星期了,却一直没有火化。黄金叶偷偷告诉钱亮亮说,不知道卢辉怎么就知道了许长久开会骂他爸爸,把他爸爸气死的事儿,现在家里人要找许长久的麻烦,让许长久给卢老披麻带孝,还要赔偿精神损失,不然就不火化。市里谁也不敢答应这个条件,也没办法答应这个条件,家属就拖着不让火化。

钱亮亮问:“那许长久怎么说?”

黄金叶笑了,说:“许老能说什么?他说爱烧不烧,不烧就冻着,最好永远冻下去,几百上千年之后老卢头就是个动物标本呢。”

钱亮亮担心地问她:“这么老顶着牛总不是办法,你陪齐红的时候也做做她的工作,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许老,谁知道他家老爷子那么不经骂,早知道那样还不如不参加那个座谈会呢。”

黄金叶赶紧阻止他:“钱处长,你可别说这话,这话要是让市领导知道了肯定得骂你,市上现在就怕担责任,说参加老干部座谈会是卢老主动要求的。现在齐红悔的要命,说要是早知道这个结果死也不让卢老参加那个什么破会,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人也死了,房子也没指望了,正满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呢,谁要是提起这个茬口,说不准他们一家子就跑到市里闹去了。”

钱亮亮说:“这倒也是,卢老好赖等着房子拿到手了再死也来得及,他这一死市里肯定不会再给房子了。”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便暗暗有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人就是别太贪了,在这方面他宁可相信命运,该是你的保证跑不了,不该是你的费尽心思弄到手了也落不下好结果。

黄金叶接着给他讲事态的发展:“这几天他们商量着要抬着卢老的尸体到许老家门口闹事去,结果让老干部们知道了,你想想,人老了最忌讳那种事情,他们把尸体抬到许老家门口,许老家又不是住独门独院的别墅,他住的也是公寓楼,一个门洞里十家人,一个院子里都是老干部,把尸体抬去不管是冲谁闹事,老干部不都犯忌吗?老干部们就到市里下了通牒,如果卢家人敢把卢老的尸体抬到离退休院里去,他们就要把尸体抢过来抬到市委市政府大院来。弄得市委市政府非常被动,公安局派了警察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离退休大院值勤,医院的太平间也派了警察值班,防止他们家属往外抬尸体。昨天市委跟市政府决定,这件事情已经影响了市里的稳定大局,明天尸体一定要火化,不然就要处分卢辉,还要派警察强行火化,而且连追悼会都不开,听说这是经过省领导批准的。”

市里的这种强硬态度一方面是让卢老的家属逼的,另一方面也是老干部们压的,还有,肯定是经过上面同意了的。钱亮亮相信,如果没有上面同意,市里可能不会采取这么严厉强硬的态度。再说了,卢老虽然活着的时候挺能折腾闹事,现在他已经死了,谁还会怕死人呢?市里现在当然有持无恐,如果明天还不火化,市里肯定要动用强硬手段。因为他明白,包括王市长在内,这么些年肯定已经让卢老折腾的疲惫不堪,他死了还折腾人,人家当然不会再继续退让宽容了。

卢辉本身就是个废物,让市里的强硬态度吓住了,赶紧转棚收舵,说服家人乖乖地答应第二天火化。卢老家属提出要求要给卢老开追悼会,市里说不是市里不开追悼会,而是中央有规定,一律不再开追悼会,只能搞个遗体告别仪式,最多由省老干局副局长讲讲话,对卢老一生做出的贡献简要总结一下就行了。市里把中央都抬出来了,卢家也就只好同意了市里的安排。这件事情定了,钱亮亮没想到的是金龙宾馆的人们倒热闹了起来,黄金叶、郭文英、窝头这些头头脑脑不说了,就连那些班组长、老一些的服务员都纷纷请假,说是要参加卢老的遗体告别仪式,因为卢老过去来了就住在金龙宾馆,大家跟他都有些感情。如果这些人都去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再送卢老到火葬场火化,金龙宾馆整整半天就得歇业,钱亮亮就下了命令,由黄金叶代表金龙宾馆参加遗体告别仪式,再以金龙宾馆的名义送个花圈,其它人一律正常上班,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宾馆的正常工作。

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钱亮亮根本没有多想,他完全是从工作出发,宾馆住满了客人,随时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大家都跑到火葬场上去了,宾馆的工作肯定要受影响。同时他也知道,宾馆的一些人名义上说跟卢老有感情要去送送他,其实就是想借机给自己放假,遗体告别仪式半个小时就完,他们能整整半天不来上班,到时候送葬就成了正当理由,这点小名堂钱亮亮心里非常清楚,所以才作出了那个决定。

卢老正像王市长说的,竖着来的,躺着回去,更准确地说,来的时候是个完整的人,回去的时候却成了一掬白灰,想想也确实够让人寒心。齐红跟卢辉还有卢老的其它亲属要把卢辉的骨灰送回省城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讲究,说是送骨灰的亲人一路上不能下车,脚不能沾土,所以要从宾馆带上吃的,窝头请示钱亮亮带什么好,钱亮亮说:“按规定办么,这种事情请示我干吗?”第二天一大早,钱亮亮早早就到了楼下为他们送行,除了省老干局的那位副局长挺客气的跟钱亮亮握了握手,说了声给你们添麻烦了,卢老的亲属们,包括齐红跟卢辉居然谁都不理睬钱亮亮,好象钱亮亮就是把卢老爷子骂死的许长久。钱亮亮伸出手跟卢老的弟弟握别,人家哼了一声,把脸转了过去,那表情让钱亮亮感到好象是没往他脸上呸一口痰就算客气了。钱亮亮非常尴尬,也非常气恼,看到常书记跟王市长都在场,只好把这口气憋了回去,硬着头皮捱到送行的车辆缓缓驶出了金龙宾馆。

回到办公室坐了好一阵,钱亮亮的气才渐渐消了。让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从始到终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他们这样对他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转念想到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总算过去了,自从到接待处以来,整天迎来送往,像这样把一个人永远送走却还是第一回。再往深里想一想,人生本身不就是个迎来送往的过程吗?迎来新生,送走死亡,循环往复,大到一个人,小到一件事,不过就是迎来送往四个字。想到这些,便有了些感慨,觉得有些事情太认真了也没什么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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