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 / 2）

可今天有点怪，南海没有反复辩解，只是看着祖父喝茶的绿茶杯发呆。

祖父看了一眼南海，没说什么。

祖母说，怕是又在梦游了。

南海看了一眼滑板车落下的地方，滑板车也不见了。

当时村子里几乎见不到单车，这是小伙们自制的玩耍时用的滑行工具。制作方法很简单：一块七八十公分的木板，后边左右两边安装两个轴承；前边一个轴承固定在一块活动横杆上，双脚踩着调整方向；后边钉一个胶皮盖作座位。

玩耍时冲坡最过瘾，也可以后边一个小伙伴推着，在打谷场上或乡间小路上奔跑比赛。

南海一直想要祖父做一张，可祖父觉得不安全，过于简陋，冲坡时容易摔断手脚，所以一直没做。

祖父坐在厨柜旁的专座上悠闲的端着绿茶杯在喝茶。

祖父说，茶是你爸爸去杭州出差时买回来的龙井，叶子如沙松的叶片。你知道为什么叫龙井茶吗？

南海说不知道。

祖父接着说，相传在远古时代，距杭州城100多公里的山中有一龙井村，村中有一口古井，深不探底，丢一块石头到井底要一个多月气泡才会消失。

每到春暖花开的春天，月圆之夜，井中会升腾起三条青龙，在大山深处的丛林中喷洒雨雾。

林中灌木在清宁的月光中吸收雨雾后就变成了龙井茶树。

村民们採回家，按正常的工艺制作成茶叶后清香润喉，清热解毒，

冬日的夜空中，当下弦月高悬时，会有四条黄龙从龙井中升腾，并在深山中委婉歌唱。

此时山中的一簇簇梅花，闪着银光，仿佛在翩翩起舞……

南海着迷地听着祖父讲的故事，思绪己游荡到故事的美好情节中。

心想那些青龙和黄龙一定是天仙变的，一个个肯定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要是自己能与龙其舞，一定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不知不觉中祖父绿茶杯的雾气中出现了之前的那七个彩球，彩球幻动片刻后，变成了飞舞的三条青龙和四条黄龙，很是好看。

南海用力眨了眨眼，那七条龙在雾气中融入祖父身后橱柜上的茶盘中不见了。

祖父捋着胡须，看着呆望着茶盘的南海在微笑。

二

“南海一南海，金辉叫你到我家门口玩玻珠。”门外传来许二的叫声。

祖母说，不要玩的时间太长了，忘了吃晚饭。南海说，好的。

许二家住在南海家对面，隔着一条3、4m宽的水碾沟。

金辉是午街这一片的娃娃头，很有号召力。

南海和金辉的关系很好，南海经常去金辉家玩。他家有七兄妹，父母待人很客气，家里很热闹。

南海和许二走过一座上面铺着碳渣的木桥，经过河边的公厕就到了许二家门口的一块较大的土场地上。

金辉家紧邻隔壁，在场地上玩玻珠的还有黄钟，光辉、昆生、李传和孙雄。

黄钟、昆生和李传跟南海家是邻居。孙雄家住在蜈蚣桥下边水碾沟旁的供销社的宿舍中。光辉家住在西边南海他们那排房子尽头的伙食堂里，伙食堂里住着十多户人家。伙食堂是大跃进时期村民们吃大锅饭的地方。

水朝寺是池泉镇的一个村落。

许二家的房子是茅草房，四周用席子围着，里边有的地方用泥巴扶着，隔成了好几间，其他小伙伴家住的都是土木结构的瓦房，大部分都是许二爷爷从前置的房产，后来都分给他们了。

这是南海听金辉说的。

金辉比南海大五六岁，也就十二三岁，但为人老沉，善于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喜欢帮助小朋友，待人友善，从没见过他发火，生活中吃苦耐劳，喜欢读书，经常找南海借小说看，比如《静静的顿河》、《水浒》，《三国演义》、《红旗插在金门岛》等等。

那年代有这些书的人家不多，南海很是得意。

但祖父、祖母对借书的人显得很谨慎，一般要看借书人是谁才借。

祖父祖母都是旧时的大户人家，饱读四书五经。祖父家是四季城做布生意的，生意做到香港。祖母家是做银饰生意的，生意也十分兴隆。

所以俩佬存了许多古籍。因祖父、祖母在当地乐善好施，人缘较好。

祖父是日本人的飞机轰炸四季城时，与祖母变卖家产后到汤泉镇的大保煤矿进行投资生活的，是大保煤矿的股东之一。

祖父很有商业头脑，解放前夕就退了大保煤矿的股份，在午街租一小店卖布和猪头肉，生意十分兴隆。解放后公私合营被分到当地(水朝寺)供销社工作。

这是南海后来听可保村火车站的大国松的弟弟在南海四五十岁时说的。

儿时只知道祖父气宇轩昂，知识面广，健谈，毛笔字写的很好，很受当地人尊重。

祖父从来没对南海谈起过他老人家的经历。

祖母信佛教，白天半掩着门，焚香磕头，不同的时辰算下来可能一天要磕100多个头，所以祖母的身体胖不起来，很精瘦，从不伤风感冒。

祖母对揭不开锅的左邻右舍和上门乞讨的都慷慨解囊。

当地人都称祖父为张先生，祖母为张奶奶。

这是后话了。

南海和许二来到他们家门前的场地上也是下午四五点钟。

河水哗哗流淌，下午的太阳照在西边的农田里，金灿灿的，许二家的草屋也照得暖洋洋的。

就像昨天的时光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玻珠快乐的碰撞声，还有远处河边杨草果树上的喜鹊的叫声。

金辉、黄钟、光辉、李传、孙雄正在玩打玻珠的游戏，大家战得正酣。

金辉的定弹打的非常好，一玻珠弹出去，打在光辉的水晶玻珠上，只听一声脆响，光辉的球飞了出去，金辉的球在原地旋转，转的很密，转速如同小楼上旋转的草墩。

金辉不仅定弹打得好，而且打对方的玻珠时准头很足，两米左右的距离都能打中，但偶尔也有失误的时候。

他赢了许多不同类型的玻珠放在家里，偶尔也会给南海几个。

按打玻珠的本事大小排序，应该是这样的：金辉，黄钟、光辉，孙雄，李传、许二，南海。

但这样的排序不是绝对的，前三名的名次是经常变化的。

南海的运气较好，有时候也会赢球，并且赢得莫名其妙的，把小伙伴们弄得一头雾水。

赛局还没结束，南海和许二站在一旁观战。

玻珠比赛的规则是这样的：用跟玻珠大小的钢蛋，在土地上用石头砸个洞；距洞两三米的地方，用棍子画根线，然后大家在线外把球弹到洞的附近，谁的玻珠离洞近，谁先开珠，要进球后才能吃(弹击别人的玻珠)其他人的玻珠，也可以把强手打离洞口，但这样会给距洞近的小伙伴创造机会；这要根据洞附近的其他人的本事大小，来选择是进洞后吃其他人的玻珠，还是将竞争对手的玻珠打出洞口，还是把玻珠弹到远处(把玻珠弹离可能进洞的强手，以免被对方吃掉)。

玩这个游戏，既要有弹玻珠的本事，又要动脑筋。

熟能生巧，经常玩本事提高的就快，但前提是：玻铢要多；眼力，手力、准头要好；当然还要有驾驭弹击玻珠轨迹的天赋。

上一场游戏结束了，金狗上前对南海说，我看看你用的是水晶珠还是月牙珠。

水晶珠都是清一色的透明玻璃色，而月牙珠有红黄蓝绿黑，这是需要到商店里去购买的，而水晶珠只要到平板玻璃厂去捡就行。

月牙珠在小伙伴们看来是很稀奇的，水晶珠大家都有。

南海说，两种都有。

黄钟说，你用月牙珠吧，如果你把我们吃掉，我们就给你五个水晶的，如果我们把你吃掉月牙珠就归吃掉你的赢家。

黄钟在小伙伴们中间是最会算计的，从不会吃亏，号召力和组织力仅次于金辉，但私心重。

南海在金狗的诱导下选择了月牙珠。

许二说，你们玩吧，我只有一个玻珠，我在旁边给你们喝彩。

童年生活在20世纪70年代的人是件幸事。

那时，没有数码产品，小伙伴们在群体的游戏竞争中，不仅锻炼了能力(社交、组织合作、讲说、身体等等)，还磨练了心智。

人也属于动物，动物只有在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中才会变得强大。

有时，现代文明的商品对儿童的心智和能力的培养不仅没有帮助，而且会产生致命的阻滞作用。

孙雄大喊道，开始啦，开始啦，玩两局回家吃饭了，肚子饿了。

开球时是不能故意去打对方的，看谁离洞口近，谁就先走。直接进洞就可以吃任意一方。

开球的顺序是用包点锤来决定的，先赢先开球，因为没其它球阻挡，容易到达洞口。

每次玩包剪锤定胜负时，南海的运气一般都不好，他最后一个开球。

五个玻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五滴晶莹的晴水，如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如白云般浮在黄褐色的土地上，就像清澈的童眼。

乡村的午后，除了小伙伴的说话声，只有悠悠的河水声，划过天空的鸟鸣声。

五个水晶珠代表五个小伙伴的眼神，他们滚动的态势如五人走路的样子，颜色的深浅代表每个人的情绪和想法。

南海似乎能在瞬间看懂五个玻珠即将运行的路线。

南海跪在地上，用左手做支架，用右手的大拇指猛力向前，弹出月牙珠。

弹出的瞬间，眼睛自然合拢，玻珠下意识的向洞口方向滚了出去。

南海睁开眼睛时发现五个水晶珠闪出五个光点，汇集到宝蓝色的月牙珠上。

月牙珠如同泡在清澈的河水中，宝蓝色变活了，变得似乎能与南海交流了。

它用一种只有南海听得懂的语言与南海交流，告知南海吃掉黄钟和光辉的方法和步骤，同时又不会被其他人吃掉的办法。

月牙珠停在离洞最远的地方。

黄钟的玻珠离洞最近，他全神贯注的用打定弹方式弹向洞口。

快到洞口时，玻珠像散架一样，向洞口的西边滚动，旋转的速度也减弱了许多。

黄钟大声嚷道，这颗鬼玻珠怎么弹出去有点软，就像棉花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