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吾家有女名莫愁（一）4（1 / 1）

十五年后。

大梁，永和二十年，武陵郡时称武州，去洞庭泽不远。自五柳先生作《桃花源记》，世人皆知武州一地，存桃源之境。但桃源究竟坐落何处？众说纷纭，终未确见矣。

当世刀法泰斗，武林挽澜刀顾家，世居武陵郡。

此时顾家府上，下人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小姐，您可小心点呀！”“不碍事不碍事，看我的！”只见一个娇俏的少女，正踩着一脚轻功往后院最高那棵树的树梢上踮去。上得最高处，她一脚踩在树枝上，朝树杈处伸长脖子，手一捣，将一只小小的彩色鸟儿握在手中，飞身旋转着地。这少女一身浅紫色罗裙，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酌浆花，分外别致。少女得意洋洋地朝她的贴身丫鬟一转头，将手张开，露出那彩色小鸟来。然后她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小芝又长大了一点吧？”这时候树上却传来一阵“吱吱吱吱”聒噪声，原来那老母鸟回巢，却发现幼子“不翼而飞”，想来这“不翼而飞”天天上演，老母鸟不胜其烦，骂起街来。少女却不理，继续对手中小鸟说到：“小芝，你说天下的娘亲是不是都一样麻烦？你那位母上大人，是不是也一大早赶着你练功呀？”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声才闻，人已到了少女跟前。“简兮，你又调皮！殷先生找不到你，可要跟娘告状了。”少女向来人抬起头，她的眉毛很浓，形状整齐如画，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且比普通人的眼睛更长，眼尾处收了一个十分优雅的弧度。眼睛温和地微微下垂，但眼皮却十分明显地上扬，眼珠分外黑亮。如果她睁大眼睛看人，那眼睛就像两颗黑宝石嵌在两汪清泉中，叫人觉得目光清澈天真。但如果她垂下眼睛不理人，又会让人觉得十分冷淡不好相与。

“哥哥，殷老头让我卯时、辰时练功，巳时、午时讲书、未时、申时练琴，哥哥，你看看，这可怎么行？我要死了要死了……好哥哥，求求你了，你带我去找爷爷嘛，我不要在这府里待了……”少女向来人撒娇。顾赫扬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五岁时家里添了这个活宝，长得一团粉嫩，就跟画里的娃娃一样。爷爷年纪大了，对这个丫头片子爱得惊天地泣鬼神，简直有辱挽澜刀的威名。这鬼精灵，仗着爷爷宠爱，成天里上串下跳，把顾府搅得天天跟过年似的热闹。爹和娘对他是很严厉，可对这个妹妹，碍于爷爷的威严，也少不得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养出这一个泼皮来。这一次好不容易爷爷出了门，娘亲誓要拿住这泼皮，却闹得府里比平时厉害了几倍不止，天天就跟上元节一样，“花市灯如昼”。

“臭丫头，你还屈呢，打小殷先生就天天照顾着你，他堂堂天下第一大儒，净伺候你这丫头片子了。还要将一肚子学问和琴艺都教授给你，你倒好，不好好学，成天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我看殷先生来的时候，那可是一个翩翩君子，这几年给你折腾成一个糟老头子了！”

“咯咯咯”，顾简兮笑起来，想到方才逃跑的时候，殷老头气鼓鼓的样子，又得意地说：“殷老头活该！谁让他比娘亲要求还多啊，一天天就是练功、写字、练琴，烦死了烦死了！”说完，想到好久不见的爷爷，顾简兮整个人马上变成了一团面糊，五爪八叉地黏在顾赫扬身上，“哥哥，你带我去找爷爷嘛……”，顾赫扬甩都甩不开她，早已将自己奉母亲大人的命令前来捉拿这位小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劲地后退，说着：“你快给我下来，顾大小姐，你今年都十四岁了，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小心你嫁不出去。”顾赫扬不说还好，一说，顾简兮倒稀奇地抬起头来：“什么？嫁人？我在家里当我的小霸王岂不是逍遥快活，谁要嫁人？顾赫扬，是不是你想娶老婆？你快从实招来……”说完两个人追打成一团。

旁边伺候的婆子丫头们，看着这一对活宝，简直笑不活了。

顾府大厅里，顾昭和顾夫人楚湘正在交谈着什么。自十五年前宣王府之变，顾昭夫妇便回到了武陵顾家。这十五年，南北朝局势波诡云谲，大梁和北魏谁都想统一天下，南北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就没有断过。两强相争，西边的吐谷浑却得以休养生息，现在已是兵强马壮，对南北朝虎视眈眈。江湖武林更是风波不断，朝廷养了七条鹰犬，即是那十五年前的“魍魉恶人”，专门对名门正派进行围剿，人心惶惶之中，又流传出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秘传言“四象齐鸣，玄武御龙。逸宝至合，三垣星曜”。江湖人士蠢蠢欲动，一时什么名门正派邪魔歪道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四象宗师。

“老爷子这次去扶风陆家，当真只是去拜会陆老前辈？现在那不知所谓的江湖传言越传越凶，以老爷子的作风，他肯定不愿和其他几家来往密切，免得坐实那些别有用心的江湖宵小的猜疑。可这次出去，到底所为何事呢？”楚湘百思不得其解，问顾昭道。

十五年过去，顾昭已人到中年。他样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人更沉稳了。当年楚湘刚诞下扬儿不久，便跟着他一道潜入宣王府，护在宣王府上。王府变故之后，他们回到顾家，这十五年在顾家勤学苦练，刀法皆有小成。顾家低调，但是江湖传言来势汹汹，硬是把四象宗师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此时顾老爷子拜会扶风玄武剑陆家，确易引人浮想联翩。

“老爷子未与我细说。只说武当鸣鹤真人托人送信，说最近山上一条大蟒修炼成精为害一方，附近百姓都遭了殃，让老爷子去助他一臂之力。老爷子又说扶风向产宝剑，他去寻觅一把，给简兮耍耍。”

“老爷子这是宠得没边了！还耍耍，也不看看自己家的挽澜刀法，简兮这丫头到底会了几个把式！说她姓顾都丢人，怎么，这是要把脏水往陆家泼呗？”楚湘说完，又觉得自己嘴上对自家女儿忒歹毒了些，忍不住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