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扶摇直上81（2 / 2）
从那之后，赵衍便亲自出府替她叫卖。</p>
逐渐恢复心绪的赵衍还卖起了字画，两人的生活很快有了起色。</p>
可，赵帏秋却从不乱花银子，反倒买来更多的蔬菜种子，小院内也在秋收之季，迎来了丰收。</p>
起初，瓜果是酸涩的，蔬菜也是提不起精神的，但，两人还是笑成了孩子。</p>
赵衍又何曾想到，正是他售卖的字画再次引起了新帝萧正则的重视。</p>
萧正则命顾英鸢多次劝解，赵衍本以为就算入新朝，也做不了太大的官职。</p>
怎料，新朝百废待兴，极缺文坛大家，赵氏父子又曾在景都名望甚高。</p>
新帝为了彰显仁德，也为了使前朝贤士放下芥蒂，一上来便封赵衍为太师、太傅，掌天下文宗。</p>
待赵府重回巅峰，齐烈与顾英鸢也成了常客，可赵衍和赵帏秋依旧每日精心打理着小院中的蔬果。</p>
只是，旁侧也种上了花圃。</p>
自从赵帏秋难产而死，赵衍没再纳妾，且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愿见到赵瑾睿。</p>
这也是赵瑾睿能成为纨绔的原因，也正是赵衍感念齐麟的所在。</p>
——在他看来，齐麟是儿子的兄，又何尝不是儿子的“父”？</p>
——他这个名副其实的父亲，又为儿子做过什么呢...</p>
当，他想拥抱赵瑾睿时，父子早已疏远，远不及齐麟的一句话。</p>
他能做的也唯有宽容，任凭赵瑾睿出入秦楼楚馆，胡作非为。</p>
不过，只要有齐麟在，他也知道赵瑾睿根本不会出什么大错。</p>
如今，望着渐渐走进小院的柳霖霖，他也露出了久违的痴笑。</p>
——柳霖霖又何尝不是昔日的赵帏秋呢...</p>
——她将成为赵府的新家主，也会成为赵府新任女主人。</p>
“霖儿，待我死后，就将我埋在这院子中吧。”</p>
“睿儿他娘就在这院子中，这里有她的全部，也有我的全部...”</p>
柳霖霖疾步凑上，眉紧眼皱，“阿翁，你为何会说出这般话...莫不是，圣上已有杀心？”</p>
“阿翁放心，就算霖儿拼掉这条命，也会护阿翁无恙的。何况，霖儿也已书信于齐麟，相信齐麟很快便会赶回景都。”</p>
赵衍，淡淡一笑，“麟儿是不会回来的。”</p>
柳霖霖猛怔，“为何？难道，他就不担心阿翁吗？”</p>
赵衍，缓慢地说：“这与担不担忧无关。麟儿可不是凡夫俗子，又怎会算不到圣上的心思呢...”</p>
“没错，圣上是不会动老夫的。今日，圣上要杀的也只有国舅张显宁一人。”</p>
他迟迟缓叹，又接着说：“麟儿既在一开始时选择了袖手旁观，就断不会在张显宁刚被诛杀后回来。倘若，麟儿回来，最不安的也只会是圣上。”</p>
柳霖霖，愁眉不展道：“也就是说，圣上怕齐麟会借着国舅被诛的契机，谋反作乱？”</p>
赵衍微微点头，“数月之内，圣上都绝不想见到麟儿。”</p>
“那...那...”柳霖霖多番迟疑，终是问道：“那阿翁又为何言出死后之事呢？”</p>
赵衍缓缓抬手，招呼柳霖霖坐下，柔声回道：“我呀也只是随口一说...万一老夫哪天突然死了，岂不连交代后事的机会都没了？”</p>
他说完，便也缓笑了起来。</p>
柳霖霖，道：“阿翁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和夫君定会照顾好阿翁的。”</p>
赵衍当即摆手道：“这人啊，能照顾好自己就已属难得了，就别再说照顾这个那个了...以后啊，霖儿怕是也没时间照顾阿翁咯...”</p>
没等柳霖霖反驳，他又继续道：“方毅已将今日霖儿的所做所为都告知了我。方毅走时还不忘对霖儿你连连夸赞...看来，霖儿是彻底收服方毅了...”</p>
柳霖霖，忙道：“哪有...儿媳也只是做了该做之事...”</p>
她难掩羞涩，低眸间也捋起了身前的头发。</p>
赵衍为其斟上一杯茶，缓缓推之。</p>
柳霖霖见状，猛地颤身惊眸，“阿翁...这可万万使不得...你看我，竟忘了先给阿翁您倒上茶水了...”</p>
“无碍。”赵衍，说，“以后，霖儿已不必再为任何人端茶倒水了，包括我儿阿睿。”</p>
“今日，霖儿所做的一切，老夫都甚是满意。使老夫也没想到的是，你最后居然可以全身而退。”</p>
他长长地舒缓出一口气，又笑道：“原本阿翁呢...是想用三年时间使霖儿你快速成长起来，眼下看来，竟是我赵衍有眼无珠，自以为是了...明日，阿翁会命人在赵府挂满喜绸，亲自为你举办荣升大典，至此，整个赵府也将会是你的。”</p>
柳霖霖听后，忙惊身跪地，“阿翁，我柳霖霖又怎能承此大任呢？我能不被阿翁所弃，接受为儿媳，就已是我的万幸了...毕竟...毕竟...”</p>
“毕竟，你曾是花魁，对吗？”赵衍，抢言道：“霖儿，你可知世人皆想去往的仙境在何处？”</p>
柳霖霖缓缓抬眸，眸光纯净且无垢，她慢慢摇头，久望不言。</p>
赵衍摊手迎她起身，憨憨一笑，“仙境与地狱皆在人间，随心绪而改变，亦随体会而更改。这世上最大的磨难在人间，这世上最大的幸福也在人间；断然是鬼也无人恶，断然是仙也无人逍遥。”</p>
“生活如仙境也好，如地狱也罢，又都有着种种限制。过惯了仙境生活，自受不住地狱般的苦痛；过惯地狱生活的人，一朝步入仙境，定也会纵欲而亡。”</p>
“眼前所见种种，皆是一场假象。可，假象中又有真情，亦有眷恋，老夫自也愿长留在这假象中，随波逐流。但，今夜霖儿能引百姓共鸣，集百姓之力助自己脱险，就已然跳出了凡尘俗世，成了毫无限制的真神了...”</p>
柳霖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衍——她哪是赵衍口中的真神啊，不过是使出了点小聪明，将身处的环境转化为利己的条件罢了...</p>
“阿翁未免有些言重，怎能将霖儿说成是真神呢？”</p>
赵衍，抿嘴一笑，“在这个世上，很多人都糊涂、盲从，就连自己想要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都不曾知道...”</p>
“究其根源，皆因他们不懂得思考反思，真正的思考也不是认知中的思考，而是打破所有限制与固有认知，真正的去静心好好想清楚一件事。只可惜，世人皆被圈固。”</p>
柳霖霖在听。</p>
赵衍，接着说：“人一出生就被灌输诸多礼法，没有孩子会质问这些礼法是谁制定的，也没孩子会去想该不该去遵守，更没有哪个孩子想过将这些礼法推翻。从头到尾，只是父母如此说，他们便如此做。”</p>
“长大之后呢，所有男子都想考取功名，当然我大襄还未开科举，但，不开科举就更容易鱼龙混杂，各种裙带关系也就出现了。女子呢要学琴棋书画，还要做到知书达理。即便，生在普通人家也要学会针线活，三从四德也是必要遵守的。”</p>
“同样，没有人去质疑，更没有人去推翻。他们可能连推翻的想法都没有，只因他们皆深陷在制定好的环境中，一生都逃不出环境所限。只知从来都是如此，便就是对的。”</p>
“再回到霖儿身上。倘若，霖儿也深陷其中，就绝不会命三百府兵冲杀守宫门的侍卫，更会在下令后选择自戕。因为，道理就是这样的，以下犯上就是死罪；选择冲杀之刻，也就意味着死亡。这本就是该有的结局，也是该有的规则，没人会觉得遗憾，也没人会觉得有错，反倒都会觉得理所当然，无路可选。”</p>
“可，霖儿你呢？不但能使老夫安好地走出宫墙，还在杀掉守卫宫门的侍卫和部分禁军后，做到了全身而退...霖儿是不是压根就没回想过方才所发生的事呢？若你有片刻回首细想，你也就不会这般气定神闲的和老夫说话了...”</p>
柳霖霖支支吾吾地回道：“阿翁，有些话...霖儿不知当讲不当讲...”</p>
赵衍缓捋胡须，道：“但言无妨。”</p>
柳霖霖，小心翼翼道：“其实，我能有那些举动，全因在进入“云阙阁”前，我就一直在效仿齐麟...后来到宫门前，我也在马车上想了很久，如果换做齐麟遇此情况，他定会冲破宫门，直接救出阿翁你。”</p>
“然，我既无齐麟手中的兵马，也无齐麟的权势和能力，想要真如齐麟般行事，又是万万行不通的。但，假如齐麟是我，他又会怎么做呢？”</p>
“对此，我再次陷入了思量，最后，我总觉得齐麟会先打破规则，占据主动。规则也就是阿翁方才所言的以下犯上则是死罪，如何才能解除死罪也就成了关键所在。”</p>
“于是，我就频频望向车外，除了发现围堵过来了很多百姓外，还发现宫门只有侧门有人把守，正门到了晚上就会紧闭不开。那时，我也只能在这两点上做文章，但，我又同时意识到圣上也一定不会对阿翁真的动手...”</p>
赵衍听后，大笑了起来，“好，极好！你可知，当你意识到可利用围堵的百姓为自己开脱时，就已跳出了固有思维；在你意识到宫门只有侧门可出入时，也具备了带兵的能力；只可惜，最后你又想到圣上不会真对老夫下手，反倒又回到了固定思维中...”</p>
“有趣，真是有趣！老夫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你是如何全然扭转思维的，这才是精髓所在。通常，人在可行与不可行之间，也会产生极大的内耗和衡量。也正是这些内耗和衡量，使得人越发颓废，越发迷惘，从而一无所有，什么都做不好。”</p>
柳霖霖见赵衍大喜，也不禁心悦了起来，“是的，就在我左右权衡之际，我赫然悟到了一个关键点：虽然，眼下圣上不会对阿翁怎样，但，过了今晚后，难保圣上会起杀心。今日，圣上既敢强留阿翁，那明日圣上就有可能得寸进尺，私欲更盛。”</p>
“齐麟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会将一切罪恶和得寸进尺扼杀在摇篮中，所以，今夜，赵府的三百府兵必要冲杀一次，就算损伤殆尽也要使圣上感到后怕。唯有些许震慑和不安，才能打掉圣上膨胀的欲望；也只有感到自危，圣上才会急迫想要安稳下来。”</p>
“好！”赵衍已再次叫好，他万般狂喜地看着柳霖霖，似也无了坐姿，反倒像个听故事的孩童，“霖儿果真不凡。日后，有霖儿伴着睿儿，赵府无忧也！”</p>
片刻后，他突又停下笑声，有些怪异地问道：“霖儿就不怕死吗？任何决策都如赌局，就算霖儿算好了一切，也会有意外发生...万一，圣上看破了霖儿的计量，或是觉得霖儿是个威胁，那霖儿岂不危矣？”</p>
柳霖霖，淡淡一笑，“世上能有几个镇北王，又能有几个赵瑾睿呢？遇之则幸，不遇才是正常。换句话说，世间诸事失败与不如意才是正常的，人却整日想着事事如意，福星高照，这又怎么可能呢？”</p>
“我柳霖霖能遇齐麟，又能得到阿睿的垂怜，也算是亲身经历了一场仙缘。遇仙缘者，不是极好，就是极坏，全看如何选择、如何取舍...我自认自己此生已无憾，即便是死，也要形成有力威慑，我毕竟是赵府的儿媳，杀我也就意味着与整个赵府决裂...我既不怕死，又已享受过仙缘，纵使疯魔又如何？”</p>
赵衍畅笑不绝，他实在太久没有这般笑过了，也实在太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p>
待他起身，他的眸光已凝在一棵树下，他缓缓而去，蹲身轻拂着地上的泥土。</p>
他不敢太用力，因为他的手在颤动，他的心也定在颤动。</p>
柳霖霖静望不语，她已想到或许那棵树下就埋葬着赵衍的夫人。</p>
“没人会找你的麻烦，也没人会再计较今日之事。因为，朝堂上的那些人根本不屑去难为一个女子，更何况这女子还曾是名震景都城的柳霖霖呢...那些人啊，只要知道你就是柳霖霖，怕是连沾染都不会沾染...”</p>
赵衍缓缓回眸，又慈笑道：“霖儿，你本就是一个跳出世俗的人。不然，你只会仍在秦楼楚馆中，绝不会出现在赵府...”</p>
“从今以后，还请霖儿多多照拂赵家。”</p>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已躬身长揖，久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