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更新81（2 / 2）
楚昭华竟也不生气，只是瞧着他盈盈一笑：“秦长老说得是。”</p>
秦川南本来就要碰到她脸颊的手突然一顿，又缩了回去，悄悄地在衣袖上抹了抹：“哼，你这么脏，还不去洗洗干净。”说完，解下身上的羊皮水袋扔到她的身上。</p>
楚昭华看着那水袋滑落在地，正要弯腰去捡，就见楚宁襄先她一步捡了起来，笑着打开了递到她唇边：“先要委屈你一阵，但我想很快就会没事的。”</p>
她也这么想，就算她突然从祭台上走出来犯了大忌，可到底她也为玄衣教做了些事，就算将功抵过也完全说得过去，只是难免在这之前要吃点苦头。</p>
阮绡倒是一直围着司青衣打转，品头论足了一番之后，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巧笑兮然：“小哥哥长得很俊呢。”</p>
司青衣被反绑着双手，连走路都走不快，他也没楚昭华运气好，有人护着，少不得被人暗中踢了好几脚，他大概也能猜到是不小心闯到玄衣教里去了，脸上不显什么，反而笑着道：“姑娘也生得很美。”</p>
阮绡本来是要看他涨红了脸愤然怒斥她的，结果却碰到一个不要脸的，反而还主动往前凑：“姑娘芳名为何？在下司青衣，家中父母早逝，尚有舍妹一个亲人，略有薄产，还没有正妻，纳了四个小妾，姑娘你看在下怎么样？”</p>
“……”阮绡突然觉得自己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对手。</p>
“你上次还对我说，家里有三个平妻，四个小妾，怎么转眼间又变了。”楚昭华幽幽地补上了一刀。</p>
司青衣在不动声色中又被人踢了一脚，这回可不是暗搓搓的，而是一个大汉光明正大地动手：“我们阮姑娘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就凭你这样的货色，连跟她说一句话都不配。”</p>
司青衣一个踉跄，狼狈地瞪了楚昭华一眼，他这样到底是为了谁，竟然还被恩将仇报。可他回头看了这一眼，却看见她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突然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也变了脸色：“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扶起来！”</p>
左臂上有一个被利器刺穿的伤口，身上还有三个被羽箭扎出来的血洞，失血过多，这些都还是比较严重的伤口，另外全身骨骼都有轻微挫伤，更不用算那些细小的擦伤和划伤。更加可怕的是，她拔出铁箭之后，是用火烫的方式简单处理了血流不止的伤口。这种方法的确很容易引起伤口感染，但在血流如注又缺少伤药和材料的情况下，的确是最佳选择。</p>
阮绡光是帮包扎这些伤口，都流了一身冷汗。就算伤成这样了，她还能支撑着走到祭台，甚至还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若不是最后支撑不住昏过去了，她恐怕会真的以为只有些普通皮外伤罢了。</p>
“以后记得提醒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要去找她的麻烦。她这样我可不敢惹。”</p>
楚宁襄端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看得都有点手软，最后却听见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想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怎么会伤成这样？明明你们把太子送回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p>
“我刚才问过那个油腔滑调的小子，他说是一个宁南郡主安排的机关弄成这样的。”她说到宁南郡主的时候，悄悄瞟了她一眼，她也知道宁南郡主是楚宁襄的一块心病，如果她是被任何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她都不会有这样大的挫败感，可那个人偏偏是她的亲姐姐，甚至她曾经还以为她们姐妹之间感情很好，这些都加重了她的失落和挫败。</p>
“不过……她左臂那个伤口就有点奇怪了。”阮绡皱着眉，看上去并不像单纯的利器，甚至有点像是牙齿……咬的？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有这么大的牙齿？这处伤口虽然看上去血肉模糊十分可怕，可并没有伤到经脉或是骨头，倒是不幸之中的万幸。</p>
“你过来看。”阮绡把楚宁襄拉到床边，掀开被子给她看那个伤口，楚宁襄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她看了好久，才把被子轻轻掩了回去，在床边坐下：“阮姐，你忙了大半天了还是去休息吧，昭华这边由我看着就行。这件事－－这个伤口你暂且谁也不要告诉，我再仔细想想。”</p>
她坐在床边，又帮她小心地紧了紧被角，一时疑惑、惊讶、失落，还有高兴，诸多情绪纷纷涌上心头。这个印记，阮绡也许不认得，可是她却知道，那是西萨真神给予认可的一个印记。原本要接受这个印记的人是她，可是现在，西萨真神已经有了人选。</p>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教中圣女和教主的位置开始变成了同一个人，玄衣教不再是教主的一言堂，而是圣女和三位长老互相钳制的状况。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西萨真神开始不分对方是谁，直接把闯进来的人咬死。</p>
就算西萨真神不认可她也没有关系，只要她活着出来，她就是下一任的教主，毕竟这个位置已经空置很久了。</p>
可是现在……</p>
楚宁襄苦涩地笑了笑，她失去了原本的地位，还有自己的父亲和姐妹，就连西萨真神也放弃了她。她抬起手，蒙住自己的脸，一时思绪万千，她其实应该为楚昭华高兴，她们是表姐妹的关系，她的母亲本来就是玄衣教的圣女，她武功高人又机警聪明，实在是再适合教主这个位置不过，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别人并不服她。</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是她此刻的想法却是，原本教主这个位置应当是她的。这个念头一冒头，她就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她跟宁南是不同的，可是弄了半天，她们还真是亲姐妹。</p>
她伸出手，握住被子下面楚昭华冰冷的手指：“我刚才转过了很多歹毒的念头，原来我和宁南是一样的人，我甚至想，你伤得这么重，如果挺不过来……”</p>
“那你就不该等到我挺不住的时候，而是现在就动手。”楚昭华睁开眼，她的睫毛在窗外的夕阳的映衬下，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p>
楚宁襄吓了一跳，差点要跳将起来，最终还是尽力克制住了，嗫嚅道：“对、对不起……”</p>
楚昭华没说话，而是静静地望着她，其实她刚才一直都醒着，阮绡给她换药包伤口，她怎么可能还能睡得着，只是为了省力气没说话罢了。</p>
“如果你跟宁南郡主一样，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动手了，而不是跟我道歉。不过是一个念头，又没真的做了，有什么好道歉的？”</p>
楚宁襄趴在床边，眼眶发红：“……也许，再多些时候，我就这么做了呢？”</p>
楚昭华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想方设法地措辞：“嗯……你知道我第一回杀人是什么时候？那个死的人又是什么人？”</p>
楚宁襄乖乖地摇头。</p>
杀人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的事，即使有人因她而丢掉了性命，但她自己是不会亲自动手的。哪怕宁南郡主，也是一样的，她会吩咐别人做，但绝不会自己动手。</p>
“那个时候我还在崇玄，就是西唐的一个江湖门派，只是当年西唐高祖皇帝起义的时候，有崇玄的掌门支持，后来这就成了国教。有一回我们下山，小师妹还很小，不知怎么走丢了，我们只好分头去找。”</p>
萧叶喜欢乱跑的毛病大概就是很小的时候被林衍之宠坏了落下的，导致她日常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要从五花八门的地方把这个偷懒的小师妹找出来，敦促她练功。到了后来连她都懒得找了，萧叶也就更加顺理成章地偷懒了。</p>
那年她们都还小，萧叶才五六岁，而她还是第一回跟大家下山采买。结果买好东西却发现小师妹不见了，他们只好分头找人。楚昭华从小就被掌门夸赞聪慧，她并不像别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镇上到处乱找，而是先去了她可能跟他们分开的地方，那条街上必定有什么吸引了她单独跑开的东西。她问了几家糕点铺的老板，总算问明白萧叶是被一个男人抱走了，那个男人还给她买了一包点心，她就这么乖乖跟人走了。</p>
她又问了几个镇上的人，顺藤摸瓜找到那个男人，发觉他竟然想把萧叶卖给人贩子。萧叶小时候胖乎乎的，脸蛋红红的，长得玉雪可爱，年纪又小还不怎么记事，的确是人贩子经常下手的对象。</p>
楚昭华自恃功夫已经有所小成，渐渐开始有比她大好几岁的师兄都及不上她，她也根本没在意抱走萧叶的是个成年男人，人贩子也是个成年男人，直接走过去，一脚把人贩子踢得仰倒，抱了人就走。在西唐，对于私下买卖人口，一直都有很严格的律法，那两人害怕楚昭华报官，自然要拼命扑上来。</p>
“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杀人，血溅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点懵。”楚昭华看了看听得聚精会神的楚宁襄，从她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萧叶趴在自己及手边，可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很微妙？</p>
事后，她被罚跪，罚抄经书一百遍，萧叶怎么说都不肯睡，非要窝在她身边，她抄写着经书，而她就在一边睡着了，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偶尔还会砸吧砸吧嘴，不知道在梦里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等她的受罚都完成了，掌门领着她去了那个把萧叶抱走的男人家里，那个男人家中有个重病的妻子，也有还不会走路的幼子，家徒四壁，周围的邻居都说他是个老实人，也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样昏头的事情来。</p>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和你师父都不该罚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p>
楚昭华自然而然地回答：“如果萧叶真的被人贩子卖掉了，会卖去哪里，会受到什么伤害，我并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p>
“那么你习武是为什么？”</p>
“……”</p>
“本座的功夫要比你强，本座说你是错，你就是错，这样说你觉得对吗？”</p>
“……”楚昭华抿紧了嘴唇并不回答，毕竟她可以预见，不管回答什么都会被绕进去。</p>
“掌门师叔说，之所以我们会习武，就是为了保护身边需要保护的人，而强大的武者更应该承受更多，更多责任，更多宽容，更加应该身正行端。”她笑了笑，“这样的人几乎都是圣人了，我自然做不到。你做不到，也很正常，毕竟你也不是圣人。”</p>
楚宁襄眨了眨眼，玩笑道：“可我是我教的圣女。”</p>
楚昭华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觉得疲惫了，打了个呵欠：“我可以睡了吗？你可不要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做什么坏事，我就算睡着了但也还是很警觉的，弄不好你会偷鸡不成蚀把米。”</p>
她会用刚才发生的事来开玩笑，便说明她并不在意。楚宁襄松了口气，弯腰脱了鞋袜和外衣，又把她往里推了一点：“我也好困，表姐，我今晚就留在这里睡了。”</p>
楚昭华又往里面挪了挪，闭上眼睛，很快就呼吸悠长，像是睡着了。</p>
楚宁襄望着天花板，最终还是抵不过困倦，也靠在她身边睡着了。翌日，白启长老还是从阮绡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还叫上了秦川南和另一位何长老。楚昭华身上大小伤口无数，为了换药方便，干脆也里衣都没有穿，免得伤口结痂了黏在衣服上，到时候脱下来又会扯到。</p>
而现在楚宁襄出门去拿吃的了，突然闯进来三个男人，她忙不迭地拉上被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p>
白启大步走到床前，突然停住了，脸色严峻：“我需要看一看你左臂的那个伤口。”</p>
他是长者，又非常威严，倒没觉得现在很尴尬。反而是秦川南转过身去，连连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p>
楚昭华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多说什么，依言褪下了左臂上的被子，露出整条手臂任他们审视。</p>
那手臂莹白如玉，肌理光滑，因为常年习武，并非一般女子这样孱弱，却更显得柔韧和修长，但是手臂那焦黑的伤口却破坏了那美感，可以想见，等到伤口痊愈，也是无法去掉那个疤痕，甚至那疤痕还会凹凸不平。</p>
秦川南跟楚昭华年纪相仿，不好多看，白长老和何长老作为长辈却是无妨碍的，隔了许久，只听何长老道：“这个……恐怕得从长计议。”</p>
“怎么？你觉得这不妥当？”白启板着脸反问。</p>
“何止是不妥当，她甚至连蛊师都不是。”</p>
“那么你觉得，我教的教规就只是形同虚设了？”</p>
他们争执了两句，又觉得很多事还不适合当着楚昭华的面争论，便退出了房间。</p>
秦川南走到桌子边上，从果盘里挑了一个苹果，连皮都不削，直接咬了一口：“如果你最后能当上教主，那就是最年轻的教主了。”</p>
楚昭华隔着帘子，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她抓起放在枕边的外衣，披衣坐起身来，撩开半边帘子：“你怎么不出去跟两位长老一块儿商议，反而坐在这里。”</p>
他满不在乎：“我是无所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是你总会有别人，若是你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一样。话又说回来，我倒是觉得你比我们的圣女适合多了，她到底太容易心软，时常拿不定主意，看你多心狠手辣啊，就跟一杀人狂魔一样。”</p>
“……”楚昭华幽幽道，“杀人狂魔就算受伤了，也可以追杀你的。”</p>
秦川南猛地跳起来，回头看到她脸上的揶揄，又马上坐下，强撑道：“我、我还是你救命恩人，要知道那天你昏倒以后我还背了你好长一段路。”</p>
楚昭华笑吟吟地看着他：“别怕，我起码还有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p>
这句话是真的，她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这次重伤以后难免元气大伤，又有多处骨骼挫伤，只有躺着多休息才能恢复得更快。</p>
她很快从秦川南口中得知，他们一起到了玄衣教的藏身之所，她的待遇要比司青衣好多了，她有个屋子可以躺着养伤，平时还有楚宁襄陪她解闷，司青衣却是被关在柴房里，门口有三四个人看守着。</p>
很快，白长老和何长老也就“教主的位置是否能由一个连蛊师都不算的外人来坐”这个问题暂时达成了一致。别说这个位置就是换成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坐了，两个自恃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未必肯放权，毕竟目前教主之位空悬的状况已经维持太久了，他们也培养了各自的势力。</p>
何长老道：“并非老夫不认可楚姑娘的身份，只不过姑娘既不是教中人，也并非蛊师，就算在我们二人都认姑娘为教主，也未必能够服众。所以我们商量一个共同认可的条件……”</p>
楚昭华当机立断打断他后面的长篇大论：“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当这个教主了？”</p>
“现在你们还在被南诏朝廷围剿，朝不保夕，我当了你们的教主就等于上了贼船，就算以后想下来都不行。”</p>
“……”何长老呆住了，根本没有想到她直接一口拒绝了。</p>
“噗嗤－－”秦川南毫不客气地笑喷了出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二位，看来这个事是没法继续谈下去了，我就不留在这里凑热闹了。”</p>
“我可以当这一口白咬了，你们可以再换个人进去试试，说不准西萨真神还会咬一个。”</p>
“……”</p>
“放肆！西萨真神又岂会出错？”白启长老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一派胡言！既然事实俱在，又如何能够出尔反尔？”</p>
“白长老，这个、这个我们可以等一阵子再商量的……”何长老连忙打断他，再说下去，就等于是他们求着她了，虽然新教主上任，底下人也未必会服她，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傀儡教主罢了，可现在的情况，倒不如连这个傀儡都不要有的好，“楚姑娘，你先好好养伤，这件事等你伤好了再说。”</p>
楚昭华笑了笑，回答：“好啊。的确不能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