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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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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鸣 拾11(2 / 2)

那人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或者说,红雨印象中的苓叶,就该如此。

她长大了,可……

记不清了。

就像被人生生割去一段记忆,伤口不住地向外淌血,她任由血凝成痂,仿佛这些与她无关。属于苓叶的那一部分被封存在心脏的尘埃里,那儿有一把完美的锁——也许是镣铐。

她曾问过苓叶,为何如此待她。这个问题一直是她所好奇的,所以,她一定问过。

苓叶说……

苓叶说……

苓叶……她说了什么……

苓叶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再无法寻觅那道倩影,红雨伸出手去,面前显出的却是山近的面容。她怔怔地收回手来,随即瞥一眼专心弹琴的山近,见对方没注意到她的举动,那颗紧张的心归于安定。

“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学到这。”

山近止弦,红雨也同时回礼,单看表象可以说毫无破绽,可山近清楚,红雨的状态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奇怪,光是习琴的时候就有好几次走神,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点破。

这样做就是“正确”吧。

静谧的房间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琴音之中,不知何时,窗外的落雪声逐渐压过了这矛盾的结合体。山近控弦推向新的曲目,清越,铿锵,激昂,直到遮掩下那嘈杂。

这是父亲钟爱的曲目,是他十年来一直摸索的曲目,是萦绕在他梦境之中的常客,也是他每每迷茫时催促他前行的回响。

不同于早晨流畅的结曲,这一次,山近的琴曲只演到一半就匆匆止弦——烦闷的情绪使他频频错手,这是过去极少出现的情况,他绝对不允许如此卑劣的琴音玷污这支曲子。

他恍然惊觉,内心所不愿承认的,原来被霜雪覆盖的,不只红雨。

……

“她还是吃不下东西么?”

“嗯。”

两人缩在阁楼外一处无人的角落分食着馒头,放冷后发硬的面块在嚼了不久后慢慢散出微甜,那是属于食物的美好。这点食物不够让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女孩饱腹,但至少能酣眠一夜。

“……我害怕。”青兰捏着手里的食物,低垂着眼帘。“金桂……她会死的。”

红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青兰口中的金桂是她的姐姐,也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十几日前,她试图向上层告发她们受到的不公待遇,而被以“长柳”为首——最年长的那个婢女为首的几人打伤,又恰逢风寒染病,直到现在也依旧活动困难,饭也吃不下去。平日里青兰和红雨揽下了她的活,这才没被继续迫害。

青兰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瞥向红雨,和红雨对上眼神后,她却动摇了,话也不由心地说岔。

“这几日,多谢了,之前是我对不住你。”

说罢,她起身回了房间,留红雨一人。

雪花悄然爬上了她的裤角,好在这个小角落背着风,她不至于被吹得脸颊发红。冬夜的嘈杂分割了阁内热闹的说笑声,她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可惜这段时光注定不长,如果一直不露面,回去晚了肯定会被摆脸色。红雨扫开裙角的雪,装作刚刚做完活的样子进了阁中。

没走两步,一根手指点在了她的脑袋上。

“刚刚出去了吗?雪记得清理干净,不然容易着凉。”

苓叶的声音在红雨发愣的间隙及时传来,纤手掸去女孩发丝间残留的细雪。红雨紧张的躯体放松下来,回头看见一身华服的苓叶,又不禁呆住了。

好美。

她见过许多打扮得光鲜的倌人,也许她的观点有些偏心,她觉得苓叶是最美的那一个。其实苓叶不需要过多的装饰,她喜欢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苓叶,那本就美得不可方物。

苓叶的手覆盖在她的脑袋上,带着温暖的触感揉来揉去,盈起笑意问:“要走了吗?要不要留下来看我登台舞一曲?”

红雨很想看,可惜她没有继续逗留的机会。

“好吧。”苓叶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来。“明天见。”

“嗯。”

怀着心底的暖意,红雨又回到了那个形同牢笼的房中。与往常不同,当她进门以后,长柳像是特意在等她一样守在门口,双手环在胸口,高高在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直勾勾地打量着红雨。

红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此时的处境不容躲闪,她只能忍着恶寒站定。

她几乎能肯定长柳就是在等她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长柳发出一声冷哼,只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回来”就放过了她。红雨躺倒在自己的席子上,脑海里冒出许多可能,但都被一一排除。如果是她做的事得罪了长柳,对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但要是与长柳无关,那她也不可能多此一举。

这种感觉像是……在猜疑什么。对方是犹豫的,但具体是何缘由尚不可知。红雨翻转过身子,目光平视过去,金桂卧在青兰的膝上,青兰的手轻轻抚过金桂的脸颊。

黑暗中,她隐约看见了青兰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