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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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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险象生(1 / 2)

南明朝,鹊桥西街,斗仙楼。

一白衣儒生坐于铜色雕花书案前,左手执扇,右手夹板,正在讲述南明近五年来的江湖大事。

“千金马快聚豪客,万端黑影廋生相,重泉一念一伤神,千面风华绯烟起。”

这四句话分别指的是近十年武林风云榜上的四大高手:千金马快、黑影生相、重泉一念和千面绯烟四人。

据说这千金马快曾是大理寺丞邹瑾手下最得意的神捕,出手从无败绩,创下十二时辰缉拿恶犯的佳话,世人多敬畏,但此人重利轻义,多次违背邹瑾指令私接不法赏令,最终两人分道扬镳,各奔天涯。而这黑影生相说的是前琅琊卫总指挥使陆瑛,此人惯带一副恶鬼面具,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手段狠辣,行事果断,身在朝廷却为江湖人做事,原是武帝身边的不二臣,武帝薨后离开朝廷,在云州创立了上玄教,独安一隅。

空远缭绕的声音戛然而止。

博君人捋了捋山羊胡须,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台下茶客。

“那后两位呢?”茶客兴致盎然,七嘴八舌追问起来。

案前博君人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目光落到角落阴暗处停歇片刻,接着讲述道:“后两位,先说千面风华绯烟起,此人极擅伪术,每次出现的面容不尽相同,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江湖上关于此人的评价却是中肯,这最后说的重泉一念,就是命丧千面绯烟手下。重泉一念一伤神,说起此人,可真是令人喟然,他出身低贱,少时曾被卖入南馆为娼,后被神医所救,拜入神医门下,可此人前半生受了太多屈辱导致内心发生了扭曲,不学正道,私制毒药残害同门被神医逐出师门,后霍乱江湖,短短数月内犯案累累,官府拿他毫无办法,曾派出百名高手围剿他,皆死于他手,令人闻风丧胆的湘妃笑就是此人所创,只要一滴,便可化骨于无形,那百名高手最后踪迹无处可寻,想必就是被他化成了血水,他手上沾染鲜血无数,最终死于千面绯烟剑下,也算是恶有天收,报应不爽。从那以后娑罗花在南明就成了禁物,一律不得种植,若有胆敢私自种此物者,轻则掉脑袋,重则诛连九族啊。”

一语终了,宽敞的屋内,茶客纷纷交头接耳私语起来。

光线昏暗照不到的角落里,一个男子靠椅而坐,沈腰青衫,晬颜从容,长眸微阖,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说了江湖事,接下来是每日殷都八卦时间。”博君人捋了捋山羊胡须,抛出话题:“诸位可曾闻瑞王府长子顾卿云?”

茶客皆摇头,迅速收起被重泉念拨开的好奇心,又投入到新的轶事中。

世人只知瑞王有一子,名卿儒,现官至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位高权重,可谓人中龙凤,年少奇才,是多少殷都女儿心里的梦中情郎。

“话说这位世子乃瑞王府一名女奴所生,此女奴生得妖媚,又略施手段得了瑞王宠爱,后才有了这位世子,只可惜造物弄人,女奴怀孕后惨遭抛弃,绝望下服毒自尽,当人们发现尸体时,女奴肚子已经干瘪了下去,不足十月的胎儿也不知所踪。有人猜测是被烈毒化成了血水,也有人猜测女奴怀孕本身就是个谎言,直到一个月前,瑞王府管家临终之际才道出真相,原来那位可怜儿被女奴从肚中剖了出来,后由管家送了出去,寄养在女奴旧友家中。”

而今二十年有余,旧友殂谢,管家也步入风烛之年,知自己时日不多,才敢将当年真相全盘托出。

瑞王得知真相后不顾长宁郡主百般阻挠,毅然将此子接回府中。

此子虽为长子,奈何多年寄养于穷苦人家,学识浅薄,目光短浅又心胸狭隘,袭爵已无可能,但瑞王对此子依旧疼爱有加,为了弥补未养遗憾,甚至请了圣命将吏部侍郎千金许配给他。可惜此子生性浪荡,回府不到短短半年,多次被抓与下九流之人厮混,出没风月场所,且屡教不改,侍郎之女得知后拒婚坚决不嫁,于年初负气出走,现踪迹尚无处追寻。

大理寺为此连发七道告示,若能寻回侍郎千金,定有重赏。

这位年轻的世子经此一事,失了瑞王宠爱,彻底成为众矢之的,日后在殷都恐无立足之地。

茶客们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哗然,心境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世子境遇大起大落,有些茶客甚至生出惋惜之情,但也有部分人认为那位失踪的吏部侍郎千金才是真正的可怜人,一朝以为寻得良人,满心欢喜待嫁,却不成想未婚夫是个流连烟花巷柳之地的浪荡子。

一时之间,屋内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叹止,有人冷眼,有人嗤骂,有人缄默。

“公子,人都到齐了,三人态度明朗,不难控制,一人意愿不明,似有些抵触。”沈殊自楼上而下,来到青衫男子身边低语。

如寒玉般的手拿过琉璃杯,手背上青筋交错,长眸微眺,望向了二楼檀木门紧闭的雅间。

“可有开价?”晬颜不见情绪,淡淡开口。

沈殊躬身摇头。

“那便是不愿了,让他回吧,无心之人,硬请也只会徒增事端。”

小厮微微躬身,领命回了雅间。

雅间内,气氛有些僵硬,在座几人谁也不服谁,表面上都稳坐在座,其实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都在等那个出头鸟。

除了重泉念,楼下博君人所述三人皆在场。

沈殊朝几人做了一揖,对边上双手环臂的矮个子说道:“绯少侠既不愿前往,我家主人也不好强求,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会。”

那人得了答复,隧收了面上愤意,转身掠窗而走。

余下三人中的马快郑朔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粗汉,腮边爬满了没刮干净的胡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直打在沈殊身上,似乎要将他活活撕碎。

生相陆瑛依旧带着恶鬼面具,靠在雕花窗棂旁,哪怕在阳光下也只能看清地上的影子。

至于最后一个没什么名声,沈殊只记得她姓林,名夷则,是郑朔同行。

“现在可以让我们见见你家主人了吧?”郑朔性子急躁,不喜久候,见去而复反的人率先开口问道。

沈殊脸上是得体却不迎合的笑,闻言间摇了摇头,“主人说了,等你们将人救出,届时自会与你们相见,将解药送到各位手上。”

三人表面上神色自若,但相互探寻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他们的内心不安。

沉默半响,马快郑朔最先开口:“既然如此,那郑某便不再多言,先行一步,还请阁下告知你家公子,切莫忘了约定。”言罢,也跳窗而去。

生相陆瑛见状,也不在犹豫,跟着去了。只剩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女侠,似乎心事重重。

沈殊对此人没有半点好感,甚至看见她就会想起半月前在药王谷碰见的那个蠢女人,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林女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始终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闻言抬头看了眼他,漆黑一片的眸子中悲伤似乎快要溢出。

“有顾虑不妨说出来,在下或许能帮到姑娘。”沈殊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她依旧沉默不语,最后也翻窗而去。

送走了几人,沈殊才转出雅间,回到青衫男子身边,俯身将见底的琉璃杯重新斟满。

“那位林女侠,似乎有心事,不知能不能顺利将人救出。”他边说着边拾起茶巾擦去桌上的水渍。

青衫男子放下琉璃杯,对沈殊的话不以为意。

鹊桥北街,曲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