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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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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与君行(2 / 2)

她心一紧,还是被他猜到了。

可那个人六年前能派人刺杀不受重视的他,哪怕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肃王,他又怎会怕他?

“不是,你别再问了。”她反应激烈,说完捂着头缩成了一团。

他心下了然,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眉眼一沉,又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啊念别怕,揉一揉就不疼了。”

这话,六年前她对着躲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的他说过。

她许是忘记了,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原是他生辰。

生母顾氏早死,一向不得恩宠的他那日被父王特许到城外山寺祈福,路上遭遇劫杀,随行十余人都死于歹人剑下,就连和他同乘一车的姜嵘也死于那次劫杀。

姜嵘是姜旬哥哥,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彼此间情谊深重,得知哥哥死后的姜旬从此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整日不说一句话。

原本他是逃不掉一死的,却被苏念救下,苏念也是歹人中的一员,因为她们的穿着一模一样,手中的剑也一样,但她又跟他们不一样,因为她的刀始终未出鞘,只是将随从打倒在地,被打倒的随从站起来,她就又把随从打倒。

如此反复好久,她用瘦小的身躯一次次打倒随从。

他那时就在想,她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愿拔剑,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果然,她趁乱掳走了他,把他带到山洞,扔给他一包吃食,“你父王要你死。”

他抱着吃食不说话,他其实知道父王厌恶自己,但从未想过父王竟会想让他死。

“哭什么?”

他心中苦涩,不愿承认自己因为得知被父王找人刺杀而哭泣,故而指了指逃跑途中崴得肿胀的腿。

她便扔了剑蹲下身子,扒起他裤腿,用那双布满茧子的手去揉伤处,边揉边说道:“别哭,揉一揉就不疼了。”

彼时的她不过十二岁左右,模样稚嫩,语气亦是稚气未脱,可举手投足间却十分稳重老练。

离开山洞后他们没在见过面,他回了王府后苦练武功和研读兵书,只是因为她临走前说了一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让别人都仰视你。”

这句话他记了好多年,半个月前的送行宴,他敢在齐王面前立誓宴会上选中谁,谁便是世子妃,也不过是他早就知晓她会参与宴会献舞。

她果然来了,他心心念念六年,再见时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在齐王宫里他以为她变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疏离又陌生,可等他们到甘州遭遇刺客时,她为护他和刺客缠斗,虽手握短刀,刀亦为出鞘,他便知道这些年她从未变过。

“啊念,不怕。”

怀中的人又昏睡过去,她身子变得极虚,他似呵护易碎的瓷娃娃般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怕她睡眠浅,又在屋内点上檀香,忙完一切后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柳绯烟本就睡得不好,隐隐约约间又闻见檀香,不免想起那惨白的面容,霎时惊醒了过来。

殿中冷冷清清的,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入夜微凉,她却惊了一声冷汗。

不知他怎么样了。

本就心绪不宁,哪怕有柔软的榻和檀香助眠,她还是没有休息好。

第二日,萧珩处理完政务又赶来无忧殿,还带了位郎中来给她瞧病。

她看到那提着药囊的瘦薄的青影瞬间,一夜的愁绪都抛诸脑后。

她赤脚下了榻朝他跑去。

萧珩原以为她是冲自己来的,都已经张开双臂,却眼睁睁看着她跑向了身后的郎中。

“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卿云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道要医治的病人是她,见她靠近询问,便用闲着的那只手抱住她,下颚抵在她雪白的额间,叹道:“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心里的,不知何时才能好。”

她知道他话里意思,也确实是自己误会了他,才招致这些许苦难,便小声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他垂眼看她扭捏却还是出声安慰的样子,眼尾染上一层似有似无的笑意。

终于知道开口安慰人了,不枉他这些天吃了这么苦。

她素来不会哄人,更不会道歉,错了便是错了,若能弥补就尽量弥补,若是无法弥补,那也觉不会放心上,像昨夜那样连觉都睡不着的情况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她不同,没心没肺,过了就忘。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萧珩掩去眸中异样情绪,温声道:“她近来总是动不动就晕厥,郎中快给她看看。”

顾卿云点点头,他之前就给她看过,但这十毒每次发作症状不一样,上次在乐安他也只解了蜥毒和蝎毒。

剩余八毒还未发作过,他也无可奈何。又听萧珩说她总是晕厥,当下心里便了然。

“殿下不必担心,待草民开上药方给姑娘煎几副药喝完便可痊愈。”

“那便有劳谢郎中了。”萧珩说罢,便欲扶着她回榻上休息。

谢郎中?

他并未在意,转身坐到了银通雕花食案前,打开药囊取出药材捣碎,又按量装入瓷瓶中,提笔写下用法用量,忙完一切后往床上看去时,她又昏睡过去。

“谢郎中,她当真无事?”萧珩满目忧心。

食案前的人摇头,不紧不慢道:“不容乐观,准确来说是法命不久矣。”

她体内十毒余毒未清,又中了蓖麻粉,还服了仙草粉,以上种种哪一样不足以要命?他不是大罗神仙,做不到每次都能从阎王手中救下她。

“如何才能救她?”萧珩也不多想,直言道。

食案前的人略一沉吟,转而问道:“殿下看起来,似乎十分喜欢苏姑娘。”

“不是喜欢,是爱。”萧珩纠正。

顾卿云无声浅笑,“如何证明?”

“本王这条命够不够?”

闻言间他抬头看向他,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的确逊于萧珩,他认了。

萧珩能随口说出山盟海誓,他不能,萧珩能拿命护她,他也不能,甚至萧珩可以为了她放弃唾手可得的爵位,他亦是不能。

有些话是不能轻易开口的,话说多了定是不会灵验了,不然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好好长大的林伯为何会死于乱棍下,他的命自死人堆里捡回,他必定要活着手刃仇人,所以也不会说出为了一个人可以去死的话,他要权力,要往上爬,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爵位。

无人知他这一路艰苦心酸,他亦不曾对旁人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