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说吧(2 / 2)
程澈喉头一苦,满嘴铁锈味。
无端看见落在程澈脚下的血点,才终于醒悟,追到程澈身前,“你怎么了?”
程澈嘴角带血,“你在关心我。还是关心成澈。”
无端紧紧握住他的手,“自然是你!”
程澈扬起脸,溢出的血将他唇色染得绯红,“嗯。我没事。”
“……”
他抽出手,继续往下走去:“没关系。道长...等我想起成澈的记忆,我们再相爱也不迟——”
可他只再走了两步,便眼前泛黑昏死过去。
*
苍山的雪季,山脊的轮廓向着远处绵延,勾勒出一幅丹青的画卷。无端与无端心上人的小庐坐落苍山脚下,洱海之浜,小庐外一座花圃,四季皆有时令鲜花点缀,还有一棵挂着秋千的苍天银杏。进山砍柴的樵夫时常能见秋千上一个一脸病态的男人披毯小睡,另有个年纪稍小的男人在背后为他推秋千。而后者也时常奏起一架手制三弦,前者则伴着乐声轻声哼唱。
上元节前夜,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紫色的电光映照出床上人儿虚弱的面孔,程澈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无端躺在他身边,轻轻搂住他,捂好他的耳朵,“别怕。我在。”
程澈没有回抱他,可他连声音都在颤抖,“明日就是上元了,怎么还会有雷?”他小心翼翼看向窗外,“道长,是不是...来劈我的?”
无端皱眉打断他,“大理冬季落雷并不稀罕,自然与你无关。”
程澈闭了闭眼,“我以前从不怕雷,只是祸害的人多了...一听雷声就毛骨悚然——”
无端再度打断他,捏捏鼻头,“馋虫怕雷了,那以后都叫你小惊蛰,好不好?”
“小”惊蛰。
程澈笑了一声,翻身朝向墙壁,苦笑道:“还叫阿澈吧。”
这不知是道长想方设法给他取的第几个除“阿澈”之外的爱称了。
可他现在似乎担不起这个“小”字了。
不知究竟是从地脉中回来开始,还是从得知自己与成澈的关系开始,他的病情急转直下。迁居到大理时,瘦得只剩半魂,恶疾不仅消损他的肉体,同样摧残他的精神,两厢之下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长几岁,如今站在无端身边,竟总被误认成兄弟。他是兄。
每次他想一笑而过,却都不能释然。
他不能释然自己朝夕老去,而道长的时间永远停在与成澈分离的那一年,不能跟他一同向前去。
虽说他恐怕也没多少时间了。
新皇登基当夜,他们便离开了洛阳。辗转走过许多地方,之所以最后定居大理,是无端想给他找个冬暖夏凉、气候温和的去处养病。且大理一带百草丰茂,苍山更是钟灵毓秀,能寻到不少珍惜药材。
可气候与百草对成澈的病皆无济于事,程澈只是越来越虚弱。白日被腹痛、头痛折磨,半夜则被涌进喉头的鲜血呛醒,为了不让无端知道,他会偷偷走出家门老远去咳干净。
无端除了给成澈披上一件大衣,或是为他按揉肚子便无能为力。
他不再研究什么长生不老药了,也不再研究怎么除煞了,开始像个普通人那样寻医问药,也自己翻阅古籍。可就像不论他怎么绞尽脑汁把早中晚三餐安排得琳琅满目,程澈都只稍微动动筷子便吃不下了,不论他如何寻方觅法,试了多少药方,都无法阻止程澈被病魔一点点侵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