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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解决办法。”她声音轻快,眼底却带着不死不休一般的锋芒。
“师兄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的。”
叶醇看着师姐,却只能看见师姐的侧脸。
那时他便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就好像芈渡语气里含着的疯狂不比任何一个大能,任何一只凶兽更凛冽。
修仙界流传最广的那句话,从来所言非虚。
四方大能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人,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疯子,疯得默契十足。
风临深能手刃自己的师门,玄蝎能亲手杀了生身父亲,楚凄然能毫不犹豫地抹去过往所有痕迹。
芈渡呢?
芈渡到底会做些什么?
当天夜里, 蓬莱宗的庆功宴如期举行。
几乎所有参加长明城战役的修士们都到了正殿那边,欢庆胜利。
但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有人没来。
除了伤势未愈借故不来的药圣之外,还有那场战役最大的功臣, 镇魔尊者。
有许多人参加这次庆功宴就是为了跟镇魔尊者搭上关系, 又或者与其结识捞点好处。见镇魔尊者并未参席, 免不了让许多人内心都填了遗憾情绪。
叶醇熟练地为自家师姐找理由,说尊者不喜此等场合便没来,心里比谁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到百年前, 这种场合芈渡不仅要参加, 还要把所有人都灌上二两酒才满意。
她不来,只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人要陪罢了。
另一边。
与觥筹交错的庆功宴不同, 一念峰的夜依旧是和谐温柔的。
谢授衣依言开了那坛埋于花树下几十年的桃花酒, 配上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与芈渡共酌。
那夜月圆得很好看, 桃花酒味道偏甜,喝起来像果汁, 却极容易让人上头。
谢授衣不紧不慢地给芈渡斟酒, 又给自己斟上一杯,唇边笑意带了些意味深长。
他当然不会告诉芈渡, 他是天道化身,凡间的酒还不足以让他醉。
芈渡对师兄暗藏的心思是一概不知, 就连防范心也半点都无。
她今日像是有心事, 却又藏着掖着不愿意让师兄发现, 只是面上笑嘻嘻地跟师兄聊儿时的趣事。芈渡刻意没有提那些关于修仙界未来的话题。无论是穷奇, 抑或是巫蛊族,似乎都不太适合如今花好月圆的场合。
纵然外界风起云涌, 至少今晚酒香宜人,风也温柔。
芈渡那点心眼,谢授衣又何尝猜不出呢?
他垂着眼帘微笑,顺着芈渡一句句地攀谈,不过几个话题轮换的间隔,半坛酒就进了芈渡的肚子。
他师妹脸上氤氲起红潮,漆黑眼睛里雾蒙蒙水汪汪,说话间速度也慢了下来。
花瓣落到她肩上她也不知道拂下去,口中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絮絮叨叨上了她的故乡。
“我的世界晚上可热闹,有大街小巷的霓虹灯,有车水马龙有华灯初上,还有好多人半夜都不睡觉。我家里人忙公司的事务不管我,有的时候没饭吃,我就自己去吃夜市,去吃烧烤和沙县。”
“师兄你也知道,我一直学不会做饭。要是我会做饭就好了,等你去我们那里,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不过我也可以请你吃饭店啦......我知道有家西餐厅特别好吃。”
说着说着,芈渡胳膊一落,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蔫蔫地垂着眼帘不说话,好像霜打的茄子。
一看师妹这德行,谢授衣就知道,她喝醉了。
平时芈渡酒量没有这么差。
估计是满腹心事,喝得又急又快,身上暗伤也还未痊愈的原因。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家伙平日里打打闹闹让人不省心,只有喝多了才安分点。
夜里起风微冷,谢授衣伸手拍了拍芈渡耷拉下来的脑袋,起身端着酒壶进屋,把桃花酒温了一下,顺手还拿了件外套回来。
回来时,芈渡还在桌子上趴着。
谢授衣叹了口气,想把外套给芈渡披上。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师妹肩膀的那一刻,谢授衣忽然听见芈渡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芈渡说:“师兄,我想回家。”
谢授衣一愣,低头看着芈渡,却发现师妹眼圈红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滚落下泪珠。
他心脏猛然一停,像是被一根铁钩贯穿血肉吊了起来。
“怎么哭了,”师兄为她披上外套,语气不自觉放得极柔极温和,“几百年都没见你掉过眼泪,喝醉了倒像小孩子似的......”
芈渡摇摇头。
“修仙界需要的不是我,是镇魔尊者,”她说,“镇魔尊者是不能掉眼泪的。”
“可是,可是师兄,我好想回家。”
花树摇曳着遮蔽满月,吃剩到一半的小点心放在旁边,半杯酒还没喝完。
芈渡闭了闭眼,一滴晶莹泪珠滚了下来。
“三百年了,我有三百年没回去过了。我父母,我的亲朋好友,我还有半部番剧没追完,我冰箱里那盒火鸡面还没开......”她絮絮叨叨地抓住谢授衣的衣袖,“我想回去看看,至少回去看一眼也好。”
“可是,可是南宫梼千年来依旧在此停留,我又怎么才能回去呢......”
“阿渡。”
谢授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从未有过如此温柔耐心。
他轻轻挽过芈渡的肩膀,师妹的脑袋顺势就靠在了谢授衣的怀里。芈渡喝得脑子反应不过来,此刻倒是安分许多,乖乖任由谢授衣半环着她,一动不动。
“我保证,你会回家的,”谢授衣轻声说,“你一定会回家的。我会带你回家的。”
他眼底似有了些许哀伤与温柔,那只半透明的手轻轻靠在芈渡肩头。
“真的吗?”芈渡眼神茫然落不到实处,脸颊红红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了甜腻的酒香。
“真的。”
月圆中天。
两人靠得很近,芈渡对谢授衣惯来是不设防的,就算喝醉了,潜意识也知道往师兄怀里躲。
她唇边还沾着点心渣子,师兄替她擦拭时不免触及柔软唇瓣。
酒香氤氲中,那唇看起来也格外水润柔软,格外鲜艳。
谢授衣眼神微暗下来。
花前月下,半坛酒盏敞开。心悦的人就坐在自己怀里,意识不清,一动不动。
良好的君子礼仪告诉谢授衣,正人君子是不该如此轻薄的。
千年万年身为天道的职责更告诉他,天道不可动情,亦不可偏心。
——天道入世,便是历劫。
红尘滚滚因果轮回,命劫可过,杀孽可消。情劫却落到他师妹身上。
不过好在,他现在并非天道,而是蓬莱宗的大师兄谢授衣。
谢授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打算做特别称职的天道了。
他俯下身,借着夜风与月色的怂恿簇拥,纤长眼睫如蝶翼般微颤。呼吸间谢授衣看见芈渡微张着的唇,心中忽然带上趁人之危般的忐忑意味。
然而,就在那个蓄意酝酿百年的轻吻马上就要落到实处之时,芈渡忽然动了动。
她喊了一声:“师兄。”
谢授衣离她极近,月白色长衫上沾着清淡的香,嗓音温柔得像生怕将其惊醒:“师兄在这。”
芈渡醉意上头张口就来,哪里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问:“我听楚凄然说,你有心悦的人了,是真的吗?”
“你心悦谁啊?改日我备一份大礼,给师兄说亲去怎么样。”
谢授衣:“......”
旖旎的花前月下暧昧气氛,一下子被她师妹粉碎成了渣渣。
粘都粘不回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