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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你与他又是何等关系,竟能舍下脸面前来求我?”
镇魔尊者陡然间抬眼, 锋利眸子直直落向少女脸庞, 唇边却依旧带笑:“你喜欢他?”
竟是与楚凄然一般无二的问话。
柳成霜沉默片刻没说话,半晌才郑重其事俯下身, 冲芈渡再深深一拜。
“成霜, ”她说, “至此之后, 再不会身入任何红尘情丝,再不动情。”
“我所想要的从来不曾是什么夫君什么大能的爱, 我不想做他人的附庸。我是蓬莱宗的剑修, 我当以剑入道,像您那般斩尽世间妖魔, 而非成为谁的妻子谁的爱人。”
“温槐屡次救我出险境,而今受巫蛊族所掳, 亦有我的过错。我与他幼年相识, 生死之交, 甘愿舍下一切救他。”
“可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动情了。”
芈渡深深地凝望着柳成霜, 恍然间似乎听见最高的苍穹上有什么东西崩裂摧毁,再也拼凑不起来。
又或者只是一只被重重红线困在笼中的鸟, 几次挣扎后终于奋力剥离那些看似华美、实则累赘的装饰,得以张开翅膀飞向自己想去的地方,飞向自己该去的地方。
至此,三百年来铺垫的所有剧情,如纸糊的楼阁玉宇,被烈火焚烧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不会去救他,”镇魔尊者摇头,“成霜,你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你要做的事,你要救的人,应当自己拔剑去救。”
“我最后问一遍,你当真愿意为这一战付出一切?”
柳成霜眼神似有所悟,茫然间抬头看向芈渡,却只看见了镇魔尊者那双璀璨灿烂的漆黑眼眸。
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年轻的少女咬紧了牙,无端生出许多勇气来:“愿意。”
芈渡颔首,脸上终于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情。
“起来罢,”她挥挥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柳成霜做梦也没想到。
芈渡要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剑冢。
在年轻一辈弟子中被传得跟地狱无异,年年都得从里面抬出来几个奄奄一息师兄的、建在宗门最偏僻之处的剑冢。蓬莱宗历代高层剑刃的坟墓。
漆黑,阴冷,宛如死地。
柳成霜被芈渡领着走入那如同巨兽血盆大口般的黑暗之中,神经高度紧张的她生怕自己会给芈渡惹麻烦,连剑冢内突然开灯都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好在芈渡始终将其护在身后,镇魔尊者所带来的安全感不言而喻。
剑冢里堪比留守儿童的影子再次被人打扰了清净,相当不耐烦地从黑暗中显出身影来。虽然轮廓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可从那线条般的暗影中,亦能感觉到不悦的情绪。
“小兔崽子你没完了是吧,”影子骂骂咧咧,“来的这么勤快,要不干脆留在这里陪老夫算了。”
芈渡二话没说直接往旁边一迈,把身后的柳成霜正大光明地袒露在了影子面前。
“别啊老登,我这次来真有正事,”芈渡诚恳道,“我这人品你还放心不过吗?”
影子:“......”
什么人品不人品的,你刚刚绝对是喊老登了吧!绝对是吧!
它不满的目光一转,柳成霜顿时感觉自己被某种阴冷的气息锁定,好似脊柱骨一阵冰寒刺上脑海。
可怜柳成霜刚被影子的出现吓了一跳,又被影子对芈渡毫不客气的称呼给惊得瞳孔地震。
还没从自己震撼的小世界里回过神来,立刻就被影子当成了重点观察对象,其苦真是不堪说。
这下子,就算是镇魔尊者的安全感,也没法让柳成霜放心了。
——“嘁,我道是谁,原来是气运之子......”
影子抱着手臂冷冷地哼了一声,半是挖苦半是嗤笑道:“还以为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稀奇东西,无非又是此世界的争端,真是扰人兴致。”
“而且你知道的吧,我只不过一个守墓的魂灵罢了,懒得管你们外界这些破事,找我也没用。”
“什么叫扰人兴致,我说有正事就是有正事,又不要你出去打架。”
芈渡非常大声地啧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后者顶着那颗黑漆漆的脑瓜子打量她片刻,这才勉强起了些兴趣,开口问:“什么正事。”
芈渡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站在柳成霜身后,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膀,特别诚恳地仰头看着半空中漂浮的影子,努力挤出小狗般可怜巴巴的星星眼表情——尽管这跟她砍天砍地的彪悍人设多少有点不符。
“过一阵子我要带她出去打架,但我太忙了没空教她,”芈渡眨了眨眼睛,似乎马上就要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好前辈,你不如就帮我教这孩子几招吧,怎么样?”
影子:“......”
柳成霜:“......?”
可怜的女主被芈渡个不要脸的推到影子的视野范围内,有一瞬间眼瞳巨颤嘴角抽搐,流露出几乎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好像脸上只写满了一个大字。
这就是你几次强调要我付出的代价吗尊者?
代价就是来剑冢上托管班吗尊者......?!
不过好在崩溃的不止柳成霜一个,还有对面那托管班老师影子。
“你脑子进水了?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果不其然影子气得直跳脚,假如有脸想必也应该吹胡子瞪眼了,“替你看孩子还替你教她?做梦呢吧!”
芈渡:“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影子:“你!”
影子下一句骂声还没出口,忽然只听剑冢内嗡鸣如洪钟作响。众人齐齐抬头,只见那最正中的断剑陡然震颤起来,就好似不悦的长者般,震颤得连人耳膜都生疼。
柳成霜只感觉这嗡鸣声含着极古老的震慑,一时间连话都不敢说了。
好在,这嗡鸣声只持续了十几秒,那断剑便消停下来。
可她一回头,却见芈渡与影子周身气压好像都低了下来。
半晌,影子声音放低了许多,听起来倒还是气哼哼的:“你要......去何处打架?”
“穷奇。”
芈渡顿了顿,回答道:“半月后,我将亲自前去斩杀穷奇。”
影子恍然回头看了一眼断剑,沉默片刻后,才嗤笑一声:“怪不得呢,这么急着去找死。”
只是那声嗤笑里,好似还带了些别的复杂情感。
“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教导一下小朋友好了,”守墓的影子伸手摸了摸下巴,或者说摸了摸下巴的位置,“就是不知你带来的气运之子,能撑过几天。”
说着,影子似乎看了一眼柳成霜。
柳成霜感觉到一股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抿了抿唇,心头似腾起不祥的预感。
“那样就最好了。”
芈渡拍了拍柳成霜的肩膀,半开玩笑似地冲她笑了笑:“我之前也来过这儿。这老家伙下手最阴损,你倒是不用给他面子,能揍多狠揍多狠,别给你这一辈丢脸就是了。”
“半个月后,我来接你。”
“半个月......”
柳成霜不明白,为什么影子听说芈渡要去斩杀穷奇,便顿时换了个态度。
更不明白为何说起此事时,那柄不知名的断剑会忽然嗡鸣起来。
芈渡交代完了注意事项,转身便似要离开剑冢。可就在她走到剑冢大门那一刻,柳成霜忽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影子的一声:“芈渡。”
那守墓的存在竟不知何时落到了地面,在她即将离去前叫住了她。
芈渡回头,却听影子站在不远处,冷声说:“你百年前来我这儿一通撒泼,才从我这里取走了上古雷火铸的凶刃。”
“老夫自诞生之时,就从未送过他人什么东西,你是独一例。”
“所以,你给我好好照顾那把刀,别给又给我送回来,知道吗?”
柳成霜微张着唇,脑子里闪电般意识到了什么。
剑冢里存放的是历代高层的兵器,唯有大能死后,那些刀剑才会送到这里来。
可芈渡就好像没听懂一般,冲影子也回了一个笑。
“老怪物,”她说,“怎么还是这么聒噪。”
“等我斩杀穷奇身披荣光而来,再冲你讨要庆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