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7(2 / 2)
初到东京的周子孝,满怀报效国家的热血,对经由大理寺的每一桩案件都认真核实,从没有出现过纰漏。直到有一天审到一桩疑点重重的命案,他的上级大理寺丞却暗示他不要多问,他忍不住写了一篇暗讽的文章,被人告到大理寺丞处,从此处处被排挤针对。
“那是你而不是我。”连华听完,仰起头也看月亮,“我还是心怀希望的。”
周子孝道:“好了,别光顾着抒情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到处乱跑,把这宅子退掉,去京西路躲一躲。”
连华不解道:“为什么?”
周子孝道:“还不是你自找的,没事去青楼写诗,还‘碎玉应犹怜,抱香北风中’,别人都以为你是写自己,闹得到处是传言。”
连华道:“是,我就喜欢酸不溜秋的到处写诗吟词,子孝兄,因为我只有在酒肆在青楼,在那种人人披着皮化着妆的地方,才不会去想我是谁。”
周子孝道:“你走不走。”
连华道:“我不想走。”
周子孝道:“实话告诉你,刚才那人是东家派来的,东家欣赏你的才华,给你选了一处道观避祸,可若你不识好歹,再来的就不是道士而是杀手。”
月亮在视线中变得模糊。
连华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假山蹲坐下来。
他看到湖面倒影中的自己,什么都好,就是不像自己。
他又一次来到命运的岔路口,面临人生至关重要的选择。
从小到大,他一直压抑着内心想要追溯家门惨案的念头,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很危险,很可能会连累收养自己的冷家人。
到了东京之后他更加明白,在这繁荣昌盛的表象之下盘根错节,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连真相的边缘都碰不到,更别提改变什么。
但这一次,他无法再说服自己逃避。
他的父亲连安曾是国子监祭酒,执掌天下教育,总管学科、教材、书院、派系传承及科举选题,被世人尊称为怀恩先生。
他的笔下功夫之所以能兼具各学派的长处,并非是因为吃百家饭不成体统学得杂,而是因为早在他三岁识字的时候就在父亲的书房啃过凌平、泰阳、芜州等等学派的著作,当他长大之后再回过头学,眼界已远在常人之上。
这一次,他下了决心要去看云层之上的世界。
“子孝兄,这宅子多好呀,为什么不要呢?你想升官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好歹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别浪费了。”
连华定了定神,捡起手边一个小石片,手腕轻轻一挥飞出去。
“算是我求你,阿奕。”周子孝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眼下多事之秋,真的不能再节外生枝。”
连华拍拍手,站起来:“行,你等我的消息。”
石片飞转在湖面跳动,一下,两下,三下,渐渐跳远。
周宅前的牌匾折下了,灯笼却没有换。
隔日,连华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来到丰楼,点了最为名贵的状元红,坐在楼阁之上听曲饮酒,看夕阳晚照。
汴河金光粼粼宛如丝带。
荷叶飞鸟的影子在河面轻动。
婉容拉开厢房的门走进来,挽袖打开香炉的疏璃盖:“凌平三公子花舟夜游上士桥每次都会经过这,王翰林喜好交友,附庸之人往往有十余个之多。”
一个时辰后,日落城垣。
一艘载歌载舞的花船果然徐徐驶来。
连华看准站在船头把酒的那位,把手中荷花一瓣一瓣抛下,正落在紫衣公子的酒盏之中。
王汲抬起头,见桥边楼阁之上立着一位俊美书生。
二人早在词曲之中有过神交。
——“皎皎荷花蕊。”
连华走下丰楼,与此同时,王汲停船靠岸。
——“亭亭出水中。”
就在岸边的茶铺里,在众多名满东京的风流才子簇拥之下,连华陪王汲对过二十四联诗,令凌平学派众人赞叹不已。
王汲回味诗句中的含义,凑近问道:“怜玉公子,两年前你可曾参加过春闱?某听说的故事可不少,你到底,有没有……”
连华略带醉意,笑道:“今日来就是给公子赔罪的,代杨淮考试抢走王兄状元的鞭手,正是在下。”
众人惊叹。
王汲笑着摇了摇头:“哗众取宠之人我见多了,若真是你,可否背出词赋全文?”
连华杯酒下肚:“献丑。”
接看,他一字不落地把词赋大声背诵出来。
王汲的脸颊因为喝过酒而泛起红晕,但眸中的神色却越来越清醒。
这夜过后,怜玉的声名震动整座东京汴梁城。
连华不仅没有逃避风浪,而且还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他白日招摇过市,夜里也不归宿,以生命为赌注等着东家派来的杀手。
他赌的是——只要有一人希望他死,就必然有另一人希望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