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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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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17(2 / 2)

她应了声,李未柔且问,“她等早已来求过,你又来?”

那时众人碰巧路过中庭入内撞见,李未枈便觉她们有备而来,眼巴巴地上前,老沈氏不比往日的横眉冷目,倒外孙女儿长外孙女儿短的叫唤起来,“谁是你外孙,我们小姐可不认啊!”安哩挑明劲怒出。

那面见势决绝,颇为无颜,老沈氏呜呼哀哉,舅母柳关氏拉住其手劝言,“柔儿,此事因我儿而起,可你们也得念在柳氏一门外戚的份上,帮上一帮啊....”李未枈未免揣度,虽柳家是门穷破亲戚,可有总胜于无,再有柳升官职虽被罢,官衔却未免,若是有朝一日鸣冤复了官加了职,飞上枝头便凤凰的,她仍视舅父,便如水涨船高,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方闻老沈氏矢口,“你我本血缘,何故绝了这血浓于水?”说时抽抽嘁嘁,凄凄惨惨。

安哩瞧不惯斥讯,“小姐与你等才本无血缘,安能血浓于水?”

“我等大可无亲,然柳溥与你,与你母,你姊妹为柳氏一门血脉,你怎能坐视不管?”老沈氏最擅列举,以辩己证,以正其理,任她说得绘声绘色,未柔不为所动。

柳关氏轻步至其身前说,“不知如何....”

李未柔知之为何来求,不过看中外人眼里口中的宽厚识礼,然而她们皆错,利与益间,人心本就可悲,顾其念者顾其情,断其念者断其心,权衡不过一念之间。

她轻起,心平气和,谓,“外祖母不必与我说此些冠冕堂皇之理,我七岁入学院,虽不能博览群意,却也算是饱读诗书,此些,我知,更晓,不劳您说与吾说。”

那面老沈氏笑脸盈盈,“我自知柔儿明白,我说呢,柔儿就是比诸子识礼大方,怎会不知呢...”柳关氏也假意笑道:“柔儿此般回,我等便安心了。”

李未柔绕开身后平哩惊措神情,“去,奉茶上来!”

柳关氏疑思了半刻,承接道,“是啊,你我来此多时,亦口干舌燥,母亲,何不劳累?”一面视老沈氏,她虽年老糊涂,且还没到不知时局,当今时局,便是她们得让,令人进,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分得明拎得清的,才缓缓回,“额...是,是,快奉上茶来,老身口干得紧,快快奉上来....”眼瞧平哩脸色紫青,老沈氏不禁侧着身埋袖笑。

茶奉上,不甘不愿,平哩退到了后头,里头钻出个小丫头冲她忙笑,“平姐姐也受气了?”

平哩冷了半刻,唾道:“死开!笑起我来了!仔细你小命!我且能不能让你活下去!”

“好大人,我再不敢了,您是天上的鹤,我是地上的虫,怎敢冒犯您呢?不敢不敢....我再不敢了.....”

“你休胡说,我哪就成大人当了官了,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平哩双目熠熠,稍点得意样儿,听那婢子再回,“姐姐哪不是官,你就是我们这儿最大的官了,哪还称不上大人?”

平哩且歇气,听她又问:“那到底什么人,小姐怕是帮了这个忙!”

“哼!她们是皇帝老儿,都奈我等不可,莫不是手里攥着点血亲之系,谁还爱搭理?”小婢子晓儿感道,“她们攀上的也就我府这等亲戚!换了旁....”一时说时里头穿来几声洋洋之气,“那是当然!你我本可以亲上加亲,还是柔儿识大体,未枉负我的一番苦心!此事甚好!此事甚好!”

老沈氏难掩喜愉,自觉此事八分妥,却不晓自以为是的多,追溯事理之人也并非毫无作用,她欲瞒天过海,却怎奈老天不答应。

二人欣喜而辞。

李未枈至此犹奇,“姐姐是如何与其等商榷的?竟如此快善罢甘休了!”

平哩却解如是之惑,“小姐不过许她等,将音如赠予她!至于给柳公子做妻做妾,就看她们要多体面!要何颜面了!”

身旁的安哩细细笑出声来,“柳公子何其尊贵,怎会娶一婢子做妻?”平哩觉出其言语间反讽之意,“不是说了....做妻做妾,任凭处置!”

屋内一阵嗤笑,李未枈尤问,“沐和那丫头,能点头吗?”

“府中仆役,何时需她点头。”她言之够轻,似乎皆以胜券在握,“自然,父亲既已交由我们处置,与她有何关!”

大内宫中,金瓦红墙,雕梁画栋,妃子歪身坐着,正听对面一人细声说,“不然您当了皇后,可千万别忘提携一二啊!我们可就全仰仗您了!”

那妃妇奉承嘴脸,笑却一丝都假,“什么当皇后,我哪有资格当皇后啊?我可是无福之人,说错话做错事都是要被打的!你诚心害我?”

她却齐眼笑道,“怕什么!你也不是没去请安不是?王妃也未曾将你我如何?怎就害上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陈氏颇有意味问身侧的宫人,“今日谁去了,谁没去?”

“回妃妇!郭妇,王妇等皆去,独王娘娘偶感头疾,便未去。”

妃陈氏忍笑,“请不请安的,有何打紧?宫里没位皇后,才怪令心慌吧。”

“莫非姐姐你想不成?”

她又作笑,“莫非你不曾想?”说时张氏一眼望向周遭奴婢,直令她等下去,陈氏却止,“苏嬷嬷留下!”

一面又同张氏说,“她是个忠心的,再说年老耳背,听不见什么…”忙说抬首端她,嬷嬷静静垂了头,只作默然。

张氏悄问,“姐姐你是何意?”

“我意,你我何必爬得那么快,爬得越高,跌得越惨,倒不如抓住根浮萍,它若沉下,你我送手它去,它若稳漂,你我攀衬不倒,岂不两全了?”

张氏大觉益,像她们这般身家之女,若一人损,齐家损,家中寥寥几人的性命就好如风水转盘中流珠,落入珠盘,便已视命不久矣,家族将倾。

“如今宫中位高者,莫过王娘娘,她为邸府侧妃,看来她是颇有可能为后的…”张氏便承接,“即如此,你我何不去早些拜会?”

视她神中透出意欲之情,陈氏无多思量,便与其同行,二人至永宁宫,但闻叶嬷嬷一声通传,才得此见着妃王氏,其乃南直隶苏州府王家之女王矣连。

见其仰身倚在圆木槐花榻上,六月天仍下垫绒毯,案前奉着热茶,屋内久用熏香。

“妾身们拜见娘娘!”王矣连请起,然说,“我未得亲命,不敢称娘娘。”

陈氏眉眼带笑,“王娘娘本就居邸府的侧妃,如今虽未命,吾等也自当尊您为娘娘!”

“我们二人今日来请安,特带来苏州府的朝供与娘娘亲尝!娘娘您定喜食…”王矣连神有微幻,惊觉她等字字句句扣人心弦,未见其举,又闻其说,“此朝供啊,固然是皇上特意赏予我的,久闻娘娘乃苏州人氏,便特此带来给娘娘!”

她双手奉上,案中置着两式,一为鲍螺酥皮酪,二为满玉东坡肉,“娘娘…”张氏见其隐隐观时,未发一语,却道:“此,皆是皇上赏的?”

“是。”

“你且拿回去罢,我不喜甜食肉膳。”她回身方坐,张氏虽异又道:“娘娘离家良久,必然思之甚切,今日便当我等孝敬您!您当收下!”

“何必孝敬我?我乃无关紧要之人,今日你等请安送礼,我受之有愧,但求返去。”王矣连久负仁善名,莫说见势得势,便是见人度人也象情理之中。

她人未解,相觑时语,便久而敢言,“我等洞悉,娘娘屈于王妃之下,事事不得小心谨慎,行误踏错皆是失礼,可莫非忘了,您也为妃,既已入宫,没了主次之分!岂不与王妃一仪?”

叶嬷嬷立前,复又辞去婢女手中送递的篮子,才瞧二人脸面大变,嬷嬷言笑道,“妃妇们盛情,主子愧不能受,自请回宫罢!”

然使陈氏神色忽暗,端倪而谓,“娘娘莫不是嫌我等粗鄙,无能与您立足一处啊!”

王矣连立了身,不惊眉蹙,“后宫之中,独王妃一人堪皇后之位,你们何故至此攀揽,我自邸府便奉王妃身侧,数载无敢怠慢之意,却多加敬佩崇尊之情,王妃心善宽仁,此今皇朝若能有此等良后乃万民之福,吾等之幸!”

二人双目惊措,本心念鬼祟由此而起,便与鬼使神差,仅听其训戒,而未敢出声。

她等本欲挑软柿子捏,哪诚想碰了一鼻子灰,最后灰头土脸云里雾里地从宫中出来。

“你说,她当真已奉王妃为首了?”张氏道。

“谁知呢,其中关系,只怕也未如她言之甚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本想着好言好语,好物相送,她便能念惜些往日情谊,怎想也是个讨不好的主!”“若她不招人惹,那我们就不必活了?真是不知好歹!”“受了点奉承,得意至此了?”陈氏憋着气一鼓脑倾倒完了。

“姐姐可休说!近日可没几人来送礼的,你我这岂非明面了…”

她驳道:“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亏心之事,怕它鬼敲窗?我们未说未问,不过敬些孝意,增情往意的!何错之有!”

张氏羡其多得皇帝隆宠,虽日常嚣张跋扈,此话却并非全无道理。

“那此事…”

“她即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瞧着吧!”陈氏行出半步,一石子拌路,令她险些摔出去,扭了脚,且听呜呼两声,叶嬷嬷在后小声提醒道,“妃妇留意着走,当心脚下不顺。”

用意犹深。

殿前,夜半烛深,阒无人声,皇帝朱棣手持卷宗,静时那衔入内回说:“陛下,王妇娘娘,将她等驱走,未受其礼。”

皇帝神定,亲身已行入书房,那衔躬身其后随,不时续言,“陛下,陈与张妇两人,日益无视...跋扈了....”其抬眼暗暗瞧着皇帝神色,娓娓道来。

帝拾笔抬袖,那衔齐手将纸铺成,俨要磨墨时,上端其反问:“依你所闻,她等哪儿跋扈了?”那衔勾起嘴角,牙关紧凑道:“对王妃不恭,对上不敬。”他佝着头,一切无言中,皇帝仰首伸脖,不觉泄了满身疲劳,沉声静气,“啊...她等对王妃不恭,对朕不敬....”

那衔平嘴不敢轻举,忍忍在旁默立,皇帝拈笔于纸砚前,轻敲两声罢,示之,“皇后如何了?”

“皇后?....这....”那衔俨问,忍俊不禁。

皇帝张口骂道:“怎么,朕说的皇后,你不识得?”那衔不敢违,连连低声,“识得...识得,奴婢愚钝!奴婢愚钝....”

他侧身又向里去,昏灯从遍墙铜青壁柜中抽出一屉,格中取出锦带玉旨,供于其首,低目俯身移步递至上前,隐隐谓,“陛下....”

皇帝接手铺案,点墨落笔,稍缓半刻,已毕其书。

那衔轻躬承接,万籁无声,“若再无旁事,奴便退下了。”

然房门未出,“慢...”皇帝一语未完,那衔被召回,俯首听命。

当夜,皇帝赐妃王氏金佛像一尊,银冠一盏,玉锦带一条,颁旨命位,是为东六宫之首。

“妾妇王氏,自侍从邸府为侧,勤敏淑嘉,蕙质馥华,仁言善慈,数载如一,而尤得朕心,深令朕慰,即立尔为婕妤,主理东六宫事宜,常仪与嫔级同礼,钦此!”

那衔传旨其妇,见其仍迟,“婕妤娘娘,快快接旨!”

王矣连接旨谢恩,众宫人返。

那陈妇张妇白天方去讨好奉承,夜里,永宁宫便灯火通明,难免令人不怀意,这时打听到,王娘娘升了婕妤,成入朝第一位命号之妃妇。

苏嬷嬷拾起发梳,伺候陈氏落髻,“圣上此举,大有深意。”

陈氏多有负气,嬷嬷见势劝道:“妃妇当谨以为戒,日后凡该收敛锋芒。”

陈氏本就泼辣随性,此时一来更是颜面无存,伸手从后夺过梳子,“如此君上当众打了我的脸,你也要来教训我不是?”

苏嬷嬷默头跪立,“妃妇莫怒稍安,奴怎敢训斥您,只是奴字字诤言,望妃妇思虑…”

高墙深院,存则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