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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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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到一半的时候盛嘉宜很痛苦,郑安容自然清楚这一点。

她年纪太小,经验和技术都不足以支撑如此复杂的表演,角色倒换一下程良西都不一定能演好曼仪这样的角色,周佳慧则是拍到一半干脆利落抽身走人,戏份被剪成另外一个角色。

香江能演曼仪的女演员太少,要么长相不符合,要么气质不匹配,郑安容除了逼盛嘉宜没有别的办法。

她也没有到脱胎换骨的地步,但的的确确摸到了一些诀窍。

演员到了三十岁以后才会进入事业的成熟期,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拍惯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所以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方法,像陈良西这样两届金像影帝一届金马影帝的巨星,偏好挖掘人物,猜测他的所思所想、喜怒悲欢,痛苦就跟着一起痛苦,快乐跟着一起快乐,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他常常要花大量时间进入角色的内心,再花更多的时间走出这个角色。

而盛嘉宜抗拒这样的表演,她承受不了那样多感性的想法,更不喜欢脱离自己后变成另一个人,于是她学会了像个剧作家那样,在揣摩角色的生平经历后再次创造她,赋予她全新的生命。

现在,罕见的程良西的入戏被她压制,强行抽离了角色,进入一场新的表演中。

陈曼仪再次偏头吻了下去。

盛嘉宜借位用得刚刚好,和他相隔不到三厘米,彼此之间可以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呼吸。

她笑了笑,抬起头。

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凌晨,男人还在安睡,陈曼仪换了身衣服,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背包,从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出来。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她头一次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绕过路边拥挤的摩托车,给了旅馆下停着的突突车两元,让他再次载着她去吴哥。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到处闲逛,她站在吴哥城正中,仰头再次看了那座雄伟的须弥庙山。

她的侧颜彻底暴露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的光中,她就像一尊镀了金的神女像。

对准她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郑安容几乎屏住呼吸——

盛嘉宜的眼神平淡无波,但那绝对和呆板木楞没有什么关系,荒废的遗迹寂静无声,唯有季风吹拂,树叶婆娑,这一瞬间她的躯体好像成为了容器,让没有生命的画面充满了生动的语言。

那是告别,也是新生。

压抑的痛苦几乎是从她的身上被撕裂下来,发出不甘的咆哮。

郑安容忽然有些好奇,她这样的灵性,至此也就暴露了那么一点点,如果被摧残到极致再爆发出来,该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五秒钟之后,郑安容喊:“cut。”

盛嘉宜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这条过了。”

“吴哥的戏拍完了?”盛嘉宜接过阿香递过来的纸巾,擦拭被强光照射而留下的泪水,语气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喜悦。

郑安容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出戏倒是出奇的快。

“拍完了。”郑安容道,“回香江补拍最后几场戏,你和良西一起杀青,我们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里上线影院。”

“不会被人拦下来或者抢了母带吧?”

“你说点好的。”

盛嘉宜耸耸肩:“你看,导演,我是跟你讲现实中存在的可能。”

“有程少在,这电影不可能不上映,他的粉丝上到八十岁太奶,下到三岁女童,就没有几个人不爱他,敢为难你不奇怪,谁敢为难他?”

“您这话讲得我听着也怪不舒服的,他人呢?”

“他早上回香江了。”

“回香江了?”盛嘉宜小声惊呼,“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经纪人叫他回去有些事。”郑安容低着头捣鼓手上的分镜脚本,没好意思跟盛嘉宜讲,陈良西应该是没有完全出戏,所以不太敢直面她。

早说了哥哥妹妹什么的,没有血缘关系的都是耍流氓,男女之间但凡谁有暧昧的意思又不好意思戳破便以兄妹相称,好像这样就能为一些过于亲密的行为与想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这种事他不方便讲,也最好不要讲。

任谁都能从盛嘉宜前几日的行程中猜到她现在应当是有一位拍拖的对象,而知道些内情的郑安容更是直接知悉那位就是当年亚洲首富的长孙,如今新加坡巨富的外孙,既然有了这样好的姻缘,此时凑上去煞风景捅破盛嘉宜与程良西窗户纸,未免显得他这个人过于没脑子。

而且盛嘉宜未必不知道,以她的敏锐程度,男人那点心思拿捏起来轻而易举,不照样还是装傻充愣。

“他倒是学起了曼仪,我才是安明。”盛嘉宜笑着凑到郑安容身边,“导演,你什么时候拍下一部戏?”

郑安容头也不抬:“最迟明年,最早下个月。”

“这么快?”

“那本子早就开始筹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我看到你拍这个电影之后,倒是有调整剧本的想法......总之到时候有消息会通知你。”

“我还是演女主角?”

“你要是不想演可以给别的女演员演,香江不止你一个女演员。”

盛嘉宜比了一个投降的手势:“还是良西哥演男主角?”

郑安容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你想要谁演男主角?”

“我?”盛嘉宜笑了笑,“我想跟谢嘉诚合作,导演。”

第30章 花样年华

郑安容手一抖,差点没有端稳昂贵的摄像设备,再看盛嘉宜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写满了意味深长。

他欲言又止:“嘉宜,人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

一边是富可敌国的太子爷,另一边是有港圈第一美男之称的谢嘉诚,盛嘉宜还真不亏待自己!

细数一番盛嘉宜出道以来合作的男星,处|女作就同程良西一起搭档,之后郑安容拉着原班人马又拍了《霓虹》的姊妹片,盛嘉宜便又同程良西合作了第二次,到这次已经是第三次。除此之外,以何季韩为首的商业片巨星都与她搭档电影,香江的四大天王她和其中三位都同过剧组,唯有谢嘉诚还没有接触过,不过看她如此蠢蠢欲动,就以她在橙禾的地位,想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盛嘉宜只是觉得她已经跟程良西拍过许多次电影,而且每次都是腻腻乎乎的爱情文艺片,再拍下去别说他们自己,就算是观众也要腻了。拍电影就好像结婚,夫妻之间有七年之痒,男女搭档之间同样如此。

“良西知道你在背后撺掇我换了他,估计再也不想认你这个妹妹了。”

“我哪有?”盛嘉宜无辜地睁大眼睛,“是良西哥他好像说拍完这部电影就要去澳洲休假,短时间内不会回香江,也不会再拍戏,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问问谢嘉诚的意思?我听说他也很愿意拍文艺片,郑导,香江那些男星都有挑女主角的权力,你看看何季韩......为什么我不可以。”

“程良西什么时候说的?”郑安容没有理会她的死缠烂打。

“昨天说的。”盛嘉宜坐到郑安容身侧,“他说了,他需要时间从角色里恢复。”

郑安容叹了口气:“谁让你拍戏的时候那么撩他?我问你,为什么要加那一句台词。”

盛嘉宜耸耸肩:“我觉得那个情境下很适合,想到了就加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

“大家都是演员,专业一点嘛。”

“好,既然都是演员,那就要听导演的话,你想和谢嘉诚合作,也得看我的意思,我说可以就可以,我说不行就不行。”郑安容将缠绕的电线放回箱子里,拍了拍手:“走吧。”

香江的楼总是逼仄而压抑,向外看,钢铁水泥遮住大半天空,留出对面密密麻麻的窗口。

一盏灯摇摇晃晃,霓虹色彩支离破碎,掉到清冷的白色瓷砖上。

房间里电话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

狭长的楼道里没有所谓的隔音,没过几分钟,对面住着的租客一把掀开大门,扯着嗓子叫:“要死咗啦仲唔接电话,吵死人咗啦!”

走廊寂静无声,但过了几秒,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将话筒拿了起来。

听筒那边有风的声音。

沙哑的男声沉声絮语。:“系我,如果有多张船票,你愿唔愿意同我一齐走?”

她沉默着,迟迟没有说话。

黑色的长发垂在脸侧,她面前是一樽半人高的鱼缸,蓝色幽光照在她精致的侧脸上,红色的金鱼吐出一连串水泡。

墙上挂着一只时钟,秒针不停歇往前转动,好似急促起伏的心跳。

即便在镜头里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声音,但郑安容依然拍出来了无声的焦灼感,他向来喜欢在布景与光线上下功夫,用转动的钟摆展现水流一样逝去的时间,用投射的阴影照亮女主角瑰丽的面容,一切都恰到好处,端着机器的摄影师都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