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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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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焉知山(1 / 2)

苏念再次醒来,是在大狱里。

她手脚皆戴上了镣铐,身上的喜服已经被剥去,只剩里衣。

萧珩面无表情坐在矮几前,沉默地看着她。

“为什么?”

他冷冷地开口,目光始终不去看她。

他怕自己会心软,即使早就猜到她与城门那日的刺客有瓜葛,他也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她是他一眼心动的女子,是他想呵护爱惜的女子,怎会愿意相信她来者不善。

“说话。”

他闭眼,声音徒然骤冷。

苏念吞了吞口水,她指甲里还残留着药粉,白天她试图以此毒死他。

“我早就说过,苏念并非殿下良人,是殿下不信,非要一意孤行。”

她纤细的手被麻绳绑着,勒出了道道乌紫的勒痕,送行宴上他亲手戴上的银镯格外醒目。

他靠近她,眼中隐忍克制,良久终于败下阵来,她是个杀手,论心狠手辣,他怎么比得过她?

“啊念,你不说实话,我就帮不了你。”

外面跪了一地的百官要求处死她,她以下犯上,试图刺杀尊贵的肃王,本就是死罪一条。

他尚卧榻不醒,迷迷糊糊中听到木上卿要命人处死她,他便不顾虚弱的身子抢在百官面前截住了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她关在狱里。

她倒好,一昏三天,虽有呼吸,迟迟不见苏醒。

她昏了多久,他便在这矮几前坐了多久。连用药都是医官煎好了送到此处,困了就趴在矮几上小憩,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念不值得殿下抬爱,刺杀封王,乃是死罪,殿下不必为难,一切依律法来办吧。”她虚弱地开口,那毒粉藏在她十指,她所中毒之深并不比他轻。

可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临时换了毒粉,不然以顾卿云的手笔,她俩只怕当场便一命呜呼了。

“可我不想你死,啊念,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你本王第一个真真切切爱上的人。”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轻声诉说。

姜旬从外面进来,他依旧冷着脸,禀告道:“殿下,木上卿求见。”

萧珩抬手捂住脸,“不见,让他滚。”

“殿下这是铁了心要为一个贼人而置甘州百姓于危险之中吗?”

木上卿越过阻拦的狱卒,跪到萧珩面前,“殿下,您来甘州没几日,对甘州内务不熟悉,但想必您一定也听闻了近半月来甘州接连暴乱,杀人越货案子更是层出不穷,殿下刚到甘州就遭遇暗杀,贼人气焰如此嚣张,除了那甘州群龙无首,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贼人背靠大山,故才有此行径,殿下,杀鸡儆猴的道理您不可能不懂,此女子绝不能留啊!”

他字字铿锵有力,又句句再理,萧珩若是不应,那无疑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昏庸无能,本来惠帝将他封为肃王,赶到这偏远之地,就是为了削弱代王势力,制衡绥王,甘州与同州相距千里,中间还隔着个绥州,那绥王又不是个吃素的,自己好端端的封地突然被左右夹击,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木上卿早就猜到东都那位的心思,所以更要以处死刺客来反击绥王,让绥王知道,无论何时甘州都不会是他可以随意染指的。

事已至此,萧珩纵是有心,也护不住她了。

遂摆摆手,由姜旬搀扶着回了极乐殿。

苏念被处决这日又下起了雨,听闻去年甘州还闹了灾荒,今年适逢雨季,老天似乎要将之前欠下的一并还了一样,这雨下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法场设在郊外荒地,路上泥泞难走,不多时裤脚已经被泥土浸脏,抓着她瘦弱身躯的大手用力一推,她就跪了下去。

监斩官是个中年胖男人,原本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他该在府中怀抱胡姬饮美酒,偏偏叫这不知死活的刺客搅了兴趣,一到法场就迫不及待扔出斩首令牌,示意侩子手可以动手了。

雨越下越大了,由之前的牛毛雨变成了豆大珍珠,砸在脸上生疼。

没人会来救她了,萧珩对她失望至极,夏叔自己也生死未卜,啊姐亦是身在万里之外的凉州。

噗。

她听见刽子手口中烈酒喷在那把明晃晃的大刀上的声音,也听见监斩官低声抱怨这雨太大,打湿了他一身官服………

接着周遭响起了打斗声,她蓦地睁眼,那刽子手起刀落间,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开了,刽子手手中的刀将她头枕着的那块木桩劈成了两半,一支冷箭从背后直穿刽子手心口插入地面,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揪着她衣领的手忽然松开,背后传来夏叔有力的说话声:“我原以为,你能把自己护好。”

她喉头一紧,转身看他,他着了一身劲装,那怕戴了面具,她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

“夏叔。”

她眼中含泪。

“我早就说过,听世子的不会错。细作来报,你偷换毒药,肃王并未死,只是昏迷多日,此事可真?”

她不说话,眼泪直流。

夏叔叹了口气,又道:“回去吧,主人在绥州等你,这次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法场本就在郊外,省去了许多麻烦,她转身要走,又听得夏叔小声说了句:“你啊姐死了,临死前让我转告你,不必在回东都了,若是可能便回河东去,那里毕竟才是你的家。”

她身躯一震,在挪不动千金重的步子。

啊姐死了。

啊姐死了。

啊姐死了。

一口血涌上胸腔,她心里有口气久久透不过来,一下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中啊姐依旧披着厚重的狐裘,脸色病怏怏的,怀中抱着芙蓉石鸳鸯手炉,正朝她笑着。

“啊烟,你冷吗?来姐姐这。”

她总是心平气和,不管怎么受病痛折磨,始终不曾对她发过脾气。

她总说自己拖累了她,让她小小年纪背负了太多,也总说自己要是死了就好了,那样啊烟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啊姐,我好想你。”她哭着出声,坐在床边的人便伸手探向她额头,很烫,是发烧了。

“拿药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