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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烟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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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焉知山(2 / 2)

他低声吩咐。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那年她五岁,啊姐的病又发作了,伯父给请了郎中,那个郎中鹤发童颜,身高不过五尺,他身旁还跟着个小男孩,七八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却十分老成,尤其那双眼睛,似乎早就经历了人间苦难。

她跌跌撞撞跑到他跟前,拿出准备给啊姐的那半颗糖递给他,稚声稚气地说道:“你的眼睛好苦,吃颗糖吧。吃了糖就不苦了。”

人的眼睛怎么会苦呢,她不过是见他阴郁的眉眼,知道他肯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又不会安慰人罢了。

他没接糖,亦没看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鹤发童颜的郎中终于从紧闭的大门出来,她见父亲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在后来,她亲耳听到父亲与姨娘说要将啊姐送走,以免留在府中传染给他人。

她哭着喊着求父亲不要送走啊姐,啊姐的脸慢慢变得清晰,虽然病怏怏的,却是笑着,对她说:“啊烟,啊姐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啊姐,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眼睁睁看着啊姐化为一摊血水,惊吓着睁开了眼睛,就见夏叔正焦急地看着她,见她醒了,对桌边那抹冷清的身影说道:“世子,人醒了。”

他口中的世子闻声走过来,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她早该想到的,晕厥之前闻道的那股檀香,除了他还能有谁。

“为何自作主张换掉蓖麻粉?”

他果然也在气她不听命令行事。

“我不想他死,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不该死。”她对顾卿云向来不设防,反正藏得在深,他支言片语便能看穿她的把戏。

“他不死,你就得死。”他冷冷道。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这半个月她经历了太多,早已心力绞竭。

何况啊姐不在了,她亦是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垂怜,不敢奢求再多,即便死,我也认了。”

“你倒是潇洒,说死就死。你以为绥王会如你意?”他终于是搬出了令她头皮发麻的名字。

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身体开始发颤。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他亦是冷语相向。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叔在听不下去,跪在他面前,求道:“求世子救她。”

“我何时没救过她?”榻边之人反问。

从荥阳郑家,到青城山庄,再到乐安,那一次他没倾力相助?可他换来的是什么,是背叛,是算计,和数次险些置他于死地。

若不是他算无遗策,又怎能做到次次死里逃生,安然坐在这里听他们叫他一声“世子”?

“夏叔,不必求他,我们走吧。”

她说话间已经起身下榻,穿好布靴,作势就要离开。

“你敢走出这扇门试试,我定叫柳烟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姐。

她眸中闪着泪光,他到现在还想拿啊姐威胁她做事,他到底要欺瞒她到何时?

“够了,不准提她,你不配。”她气得声音发抖,浑身开始颤栗。

“那你就配我次次出手相救?”他亦是怒了,牵到伤口而捂嘴咳嗽起来。

她终是败下阵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啊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你给我个痛快吧。”她哭得不能自已。

“谁跟你说柳烟浔死了,你听谁说的?”他克制着想要咳嗽的冲动,怒道。

跪在地上的夏叔这才起身,解释道:“是我告诉她的,原以为世子出事啊浔那边续不上药必死无疑,让她误会了。”

“愚蠢,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终于知道她这段时间为何如此反常,青筋凸现的手背死死抓住胸口,脸颊抽搐。

她止住哭泣,看向夏阑,“夏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啊姐毒发身亡了吗,什么叫让我误会了?”

夏阑这才事情真相说了。

原来半月前顾卿云在去往同州路上遭遇暗杀,沈殊将他安葬好后便回了东都,恰好遇上夏阑去别业寻人,沈殊告知他顾卿云已经遇害,让他要么去药王谷求谷主,要么就回去给柳烟浔收尸。

夏阑深知柳烟浔对柳绯烟的重要性,就匆匆敢去了药王谷,谷主却不肯见他,哪怕他搬出绥王,谷主也不理会他,他只能回酒楼,可柳烟浔已经不省人事。

恰逢绥王有命令来,他无奈只能连夜出发前往甘州。

来了甘州后他先找到了她,直到从法场回来后在客栈遇到顾卿云,他询问起才知道柳烟浔的毒已经得到控制,可他遭到了追杀身负重伤,为了避风头,便只能改名换姓暂时留在甘州养伤。

言至于此,她便知晓自己又一次误会了他。

正心虚地往那人瞥去,那人已经趴在桌上晕过去了。

“你且好生休息,我带他回屋。”

“夏叔,他的伤。”她忧心道。

“无妨,他的伤已无大碍,方才是被你气着了,休息一晚就好。”

夏阑将他抱回了房间,看着面色苍白的人,她又开始愧疚起来。

其实他骂得不错,她的确不信他,才会招致这一切苦难。

绥王的人在当天夜里如期而至,来抓她的人正是在张家捅了她一剑的小九。

“主人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小九面无表情的开口。

她不为所动,目光落到她腰间的瓷瓶上,“我自知酿成大错,回去不过也是一死,何必如此费力,直接一瓶毒药了事不更好?”

小九闻眼伸手摸了摸腰间瓷瓶,笑道:“你身边那位顾郎中,手段颇高,三番五次从主人手中救下你,主人也想见见他。”

她便知道顾卿云此刻怕是落入她们手中了,眸色一紧,还未起身就被小九拔剑拦了下来,“十六,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那位顾郎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我可不能保证路上磕磕绊绊,他不会出什么意外半路死掉?”

她握紧拳头,怒极反笑,服下小九递过来的药后,五人连夜出了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