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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楚凄然苏醒之时, 自己已经身处柔软的被褥之中。
丝绸顺滑的触感,与浑身上下剧烈到近乎让他抽搐的疼痛一并袭来,好像全身骨骼都被人打散。
她过电般痉挛一下,伸手猛然间抓住床榻边缘, 如同刚入水的鱼儿一般惊吸了一口气。
她醒来的动静不小, 身旁早有侍者迎上来, 贴着床沿小声问:“药圣阁下,您醒了?”
小侍者还未开口继续说什么话,那药圣骤然间伸出瘦削手臂攥紧了她的手腕, 语气森冷间带着不可觉察的颤抖, 满眼尽是凛意:“我这是在哪里?”
小侍者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往后躲, 颤颤巍巍道:“这里是......这里是蓬莱宗的飞辇, 您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了......?”
“飞辇......”
楚凄然喃喃自语, 在长明城中那些惨烈回忆一幕幕自眼前浮现, 好似阵阵爆炸自脑海深处而来。破封的妖王,染血的镣铐, 黑衣的巫蛊族......最后的回忆停留在芈渡召来万顷雷云, 与妖王滔天的妖力猛然相撞之处。
她深深吸气,嗓音沙哑得像失去水的海洋生物:“温槐.....他在这里吗?”
听了她这话, 小侍者脸色刷一下子煞白,连带着眼神都不知所措起来。
在那双金红眼睛的逼迫之下, 她吞咽着口水, 小心翼翼道:“槐公子他......他不在这里。”
“他......他被那个巫蛊族带走......没追回来。”
小侍者话还没说完, 楚凄然就陡然松开了紧抓住她手腕的手掌。
后者因惯性猛然退了几步, 再一抬头只见药圣翻身就要下床,脸色惨败而异常凝重狠厉, 眼瞳却像是浸透了绝望的潮水。
她浑身涂着药缠着绷带,肌肉绷紧时血淋淋的伤口依次崩溃,未长全的骨骼发出嘎嘣脆响,可楚凄然就好像丝毫都感觉不到一般,直接硬生生坐了起来。
雪白绷带立马渗出鲜血,吓得小侍者惊声尖叫了起来。
门外侍候的人听见屋内响动也纷纷冲了进来,可楚凄然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起身将那金红衣袍披上,抬腿就要往屋外走。
她身负重伤,此时躯体正虚弱,谁也不敢用硬法子拦她。
可尊者那头又下了死命令,说绝对不准楚凄然私自离开飞辇。
众人心急如焚手忙脚乱,一时间阻拦声和无力的劝慰声乱哄哄响在偌大个休息居室内,侍者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乱成了一锅粥。
“药圣阁下!药圣阁下万万不可啊——”
“是啊......您重伤未愈,如此这般实在让人忧心啊!!”
“关门!快关门!别让药圣阁下真走了!”
“找尊者!快去会议现场找尊者!——”
楚凄然置若罔闻,眼神木然又偏执,就好像不亲自去找回朝夕与共十二年的亲传弟子,便安不下来这份心。
被众人阻拦她也不怒,整个人却浑浑噩噩,好似魂灵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满身凛冽的寒意。
直到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居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室内侍者乱哄哄成一片的声音霎时间好似被按下了休止符,当即就消了下去。只见来人大步流星走入居室内,一身黑衣换了崭新干净的,衣摆自身后摇晃。
芈渡此时正刚从会议现场跑回来,衣着很正式,唯有眉宇间似藏了一抹不得休憩的倦意。
她挥了挥手,众侍者会意,潮水般地退了出去。
居室内,很快就只剩了楚凄然与芈渡两人。
见众人都走了,芈渡也不跟楚凄然客气,伸腿一勾就把凳子勾到了门口,自己一屁股坐下去,堵着门口的样子堪比现代世界家家户户都贴的门神。
“姓楚的,你这时候发什么疯,”她上下打量着看着跟疯子没什么区别的楚凄然,“现在把你放出去了,到时候召集三宗再救你一次吗?可放了我吧。”
楚凄然没说话,只是胸口起伏几下,哑着嗓子问:“温槐他......真没带回来吗?”
“被那老怪物带走了,”芈渡言简意赅道,“组织人去救了,没追上,恐怕是带回蛊城了。”
说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你放心,老怪物留着他有用,断不会杀了他的。”
楚凄然站在原地,神态似悲似喜,长发下的眼圈却慢慢红透了。
她那边沉默许久,芈渡见她眼圈发红,情绪也逐渐镇定下来,这才把屁股挪到茶桌旁边,伸手给楚凄然倒了杯茶,还外加了些松软好克化的点心。
“你是药圣,身上伤势多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芈渡慢腾腾地给她倒完茶,又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要么回床上躺着,要么在这儿坐着吃点东西——别想着往外边跑了,养养身子吧你。”
楚凄然睁着那双金红眼睛定定地看了芈渡片刻,似乎衡量了一下两人的武力差距。
随后,她似乎很不情愿地啧了一声,拉开凳子做到了芈渡对面。
“看在你来救我来的够快的份上,给你这个机会,”药圣似乎从那崩溃绝望的边缘爬了回来,重又整理好了情绪,“到底怎么回事,前情后果,都给我明明白白地讲一遍吧。”
“牢狱里突然冲出来的小白龙,是你安排的?”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毒舌,熟悉的欠揍,是倨傲的药宗宗主本人了。
芈渡当即就嗤笑了一声。
不过她好像也觉得欺负病人多少有点掉价,狠狠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啊。”
早在温槐跪峰前请命之际,芈渡就已经预料到,她拦不住温槐。
她就是能打断温槐的腿,又杀得了他想回家的心吗?
因此她早早吩咐了白龙,要它贴身跟在温槐身边,实时跟她打小报告——以及,在有必要时,冲出来逆转战局。
温槐与柳成霜偷偷摸来长明城,楚凄然又在密室里经历了什么,芈渡全都知道。
“你伤势过重,在我与穷奇对决之时晕了过去,估计也没看成最后的结果,”她慢慢地啜饮着热茶,“结果就是我一发神罗天征下去,穷奇刚迎战几秒就扭头跑了。当时长明城情况比较惨烈,我就没追。”
楚凄然:“扭头跑了?”
芈渡点点头:“是啊......我估计是老怪物那头给他传了什么信。按理来说,穷奇完全能顶住那一击。”
说着,她把杯子放下,轻飘飘地说:“长明城夺回来了,我已联系药宗的长老与弟子前去重建修复,你这些天先在蓬莱宗养伤吧。”
“你倒是会越俎代庖,”楚凄然似笑非笑,“别总说我了,再看看你自己。旧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芈渡给自己续滚烫茶水的动作一顿。
她指尖冰霜几乎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壳,漆黑严实的衣物之下,芈渡半边身子尽数被缭绕的寒气冰雪吞没,甚至连脖子上都是冷冰冰的温度,好似半点不带活人气息。
正因如此,她才新换了高领长袖的衣袍,只为遮掩自己的冰霜伤痕。
大师兄平时常说,万事万物都需有代价。
这就是芈渡一招令天动异象的代价。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状况,只是掀起眉眼笑着拈一块杏仁酥放进盘子里,轻描淡写:“老毛病,早就习惯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芈渡才半开玩笑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往蓬莱宗跑,明日见了我师兄,是不是又要激动半天。”
“对这些破事倒记得清楚,”楚凄然嗤笑一声,旋即也拈了块点心,“你大师兄是个很好的交易对象,可那都是以前的旧事了,我早就不心悦他了。”
“怎么?你也发现他骨子里全是黑的,压根不温柔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
楚凄然没抬头看她,只慢腾腾地说:“他早已有心悦之人,我何必纠缠人家?”
果不其然,药圣这一句话把芈渡脑子一下子就干宕机了。
堂堂镇魔尊者先是愣了半晌,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提高声调:“谁?我师兄有心悦之人了?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