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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渡左看右看觉得很完美,便笑着道:“还是师兄手巧。”
“是啊,自小你系不好带子,都是我给你系的,自然手巧,”谢授衣叹了口气,“但我终归替你系不了一辈子,你自己也学着点吧,我改日教你。”
芈渡眸光微动,反驳道:“谁说系不了一辈子的,我师兄长命百岁,怎么就系不了?”
这句话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在修仙界里,长命百岁是太稀松平常的事。
于是她又改口:“长命万岁......哎呀总之就是能活得很长,不准师兄你说那些丧气话。”
谢授衣闷声笑了笑,旋即像是问最平常的家常那样,轻轻地问:“你要何日走?”
“后天,大后天?”芈渡理了理衣服袖子,语气也很平常,“就这几日吧,总是要走的。”
“是啊......总是要走的。”谢授衣垂了眼帘,轻声道。
无数个日夜之前惜伤君的声音浮现在脑海,那一天光芒磊落的大殿内满是注定到不能再注定的死局,俊美的、传奇之中的英雄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像是在关怀真正的弟子。
而他拦不住苏惜伤。
他拦不住师尊,就好像他拦不住现在要走的芈渡,拦不住修仙界不可避免的、倾颓的未来。
纵使身为天道,他也太虚弱,太无力。
是命运让身在人身的谢授衣有了七情六欲,也是命运让谢授衣虽身在漩涡之中却无能孱弱到极点,只能看着身旁的人慷慨赴死,去做什么狗屁的英雄。
这才是天道的劫难。
然而芈渡又怎么会知晓师兄含笑的眸子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她只是站在一念峰的院门口,冲他师兄弯着眉眼笑眯眯道:“师兄,我去接柳成霜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等我。”
剑冢内。
影子蹲在旁边,看完柳成霜舞完了一套完整的剑法。
银丝穿梭宛如游龙飞鱼,带着极优雅极凛冽的气势,已经不是她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高度了。
纵是幼时的风临深在此,也应当矮柳成霜一头。
芈渡说得不错,影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老师,教学方法甚至称得上几分暴力。
祂哪里会正经八百会教什么剑法,干脆随便给柳成霜发了把好剑,从第一天开始就就地开打。
刚开始柳成霜怎么敢对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动手,抱着头连剑都不敢出鞘。不是跑就是躲。
可只一个晚上过去,柳成霜就被逼着拔剑了。
因为影子下手是真不留情,技艺也跟教她剑法的那些长老不一样。再不动手,柳成霜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影子揍死在剑冢了。
再然后,这个昔日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完美女主,学会了拼力往死里揍影子。
不愧是被芈渡养出来的气运之子,动起手来那潜在的疯性全被激发了。
在被砍了无数刀之后,柳成霜于某次比拼中侧头任由影子斩断了自己的一截长发,转手给了影子一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不仅打退了影子的那一击,还打开了柳成霜新世界的大门。
那一天,柳成霜悟了。
打架的时候什么招都可以用,反正只要赢了就行,谁管你是拿剑赢的还是拿体术赢的。
再然后影子就发现,这孩子来的时候还文文静静像个大家闺秀。
打起架来不要命得跟什么似的,有剑就拿剑劈,没有剑就揪着衣服领子往脸上揍。
揍完了还得说一句不好意思前辈。
影子吐槽归吐槽,柳成霜终归是气运之子,身负剑骨岂非他人所能比?
在祂手底下训练的这半个月,她进步堪称神速,已然落下同辈人一段不可逾越的天堑。
在剑冢内的最后一天,影子把她叫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半晌,影子才慢慢地对她说:“到了今天,我已经没什么可再教你的了。再剩下的东西,就不是你能往下学的了。”
“我接下来再教你最后一招,这一招借你剑骨之力,一击可破千军。但这招同时也会燃烧你周身全部灵力,损你浑身根骨筋脉,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
“你切记不可随便使用,只能在危机关头出招。”
“说实话,现在世道乱成一团,我不知这些能保你多久,”守墓的影子回头看着整个剑冢内堆满的金属剑刃,乃至各式各样的武器,语气苍凉起来,“就像我不知道,那把上古雷火的刀,会不会忽然再回到这里。”
“你是气运之子,你本可以不必受此番摧残,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荣华富贵,一切安乐,最后成功飞升上界,成为修仙界的一道佳话。”
“柳成霜,你后不后悔?”
柳成霜无言后退半步,旋即深深弯下腰,冲影子躬身行了个郑重其事的礼。
“不悔,”她说,“我从来就不后悔。”
芈渡来到剑冢时, 柳成霜已经等在门外了。
见了芈渡,她眼底扬起几分欣喜的笑意,连忙走过去,轻轻地喊:“尊者。”
半个月不见, 昔日温婉的少女已经有了肌肉线条, 一头飘逸长发不见了, 取代而之的是过耳的短发。
虽依然着了一袭白衣,却与以往那淑女的形象大相径庭。
如果硬要说,那柳成霜此刻的形象无异更飒落, 更像一个正经八百的、上过战场的剑修。
就算是芈渡, 也不能把她再当作那些年轻气盛、缺乏经验的初生牛犊看待了。
对晚辈,与对一个真正的修士, 态度自然是不一样的。
尊者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半晌, 转身就要冲进去质问影子为什么把柳成霜头发剪短了。柳成霜吓得一把拉住芈渡, 好说歹说半天才解释清楚, 这是她自己要剪短的。
芈渡得知原因,这才暂且放过了影子, 有些惋惜地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怎么剪短了, 原本头发那么长,多可惜。”
柳成霜听了这话, 忍不住笑了笑,眼里却并无惋惜之情。
“怎么会可惜呢, 头发变短了, 战斗的时候就少了一份累赘, ”她神色很平静地说, “这怎么能算是可惜呢?”
芈渡眼神奇异地望着柳成霜,半晌才像是释怀似地笑了笑, 转头吹了声口哨。
“等我回来,真应该请影子那老东西喝点好酒。”芈渡如此道。
她没再去骚扰影子,而是直接把柳成霜带回了一念峰。
一念峰上风景仍旧。
白玉栏杆的院落内,柳成霜看见了花树下端坐着的谢授衣。
俊美温润的男子有一双浅青色的眼,笑起来的样子比得上三月蓬莱宗整座山峰上桃花盛开。
与谢授衣对视时,柳成霜却感觉到一缕难以言喻的凉意穿透灵魂而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天上俯视着她,将她整个人看穿。
柳成霜惶然间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位就是惜伤君的大弟子,传说中根骨尽毁却实在美丽的谢师叔。
无论是镇魔尊者,叶宗主,还是审慎长老,都得低头叫他一声大师兄。
几个月前那一面太匆匆,如今直观感觉到谢授衣的美颜暴击,柳成霜险些连呼吸都乱了一拍。
此等美人,也不怪镇魔尊者会身处温柔乡乐不思蜀,谁说她师兄她就要去谁宗门堵人了。
——是的。
在剑冢这几个月,好久没跟人交流的影子耐不住性子,跟柳成霜叭叭了好多过往的爱恨情仇。
尤其是这一代四方大能外加宗门高层的八卦。
比如镇魔尊者外表光鲜亮丽实则是块木头,跟师兄暧昧三百年硬是没看出来人家的心思。
还得扯着俩师弟一起做电灯泡。
整个修仙界四方大能,有仨都看出来谢授衣喜欢芈渡了,就芈渡自己死活没看出来。
影子还长吁短叹,说但凡尊者那感情细胞有对刀法的天赋一半灵敏,都不至于让人家师兄单身三百年。
柳成霜:“......”
当时听这段时柳成霜脑袋瓜子都快埋到地底下,嘴巴闭得严严的,总感觉下一秒尊者就会提着刀冲进来,把她和影子都乱刀砍死。
当然,影子还警告过柳成霜,莫要离谢授衣太近。
具体原因祂并没有透露,但就那时的语气来看,谢师叔的身上定然埋藏着能让影子为之忌惮的秘密。